其實她害怕切菜害怕菜刀不受自己控製會切到手;害怕炒菜害怕油下鍋濺到臉上手上,那是她害怕的溫度。可是有些事不是害怕就可以不去做。
一個人上學的路上隻有她一個人,陰風陣陣,沒有路燈。她隻能摸黑前進。途中要經過一個屠宰廠,屠宰廠門口掛著昏黃的燈,門後堆積著如山的屍骨。屠宰場明明有燈光透出照亮那片黑暗世界,每次經過她卻跑得更快。因為門雖然鎖著,她卻害怕後麵有動物的魂魄緊追在她身後。小孩子對鬼魂的事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那時她是那樣害怕黑暗和黑暗中未知的東西,長大以後卻習慣與黑暗為伍。
還有那個人。她其實知道的,自己不敢和他說話、不敢看他、不敢靠近他、的原因。除了漸漸萌生的男女有別的意識;最重要的是啊,心裏緊緊繃起來的那根弦,平靜地劃開了兩人的界限。那是不能逾越的防線。
她就是在早起的無數個時候明白有很多不得已而為之的事。
最重要的是,她遠離了父母。
在臥鋪車廂看著車站送別的父母的身影,一點點模糊遠去。她才忍不住哭了出來。捂著嘴,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車上的其他乘客都毫無察覺。
她是第一次遠行,離開父母。但是她並不害怕,甚至心中暗喜。原以為能麵無表情地離開他們,在車上透過車窗玻璃看著那遠去模糊的背影卻仍舊忍不住難過。
後來,看到一本書。書上寫:父母罵孩子,孩子不會停止愛父母,卻會停止愛自己。
她以為自己不愛他們,其實在內心深處是愛的。這就是事實,可那時她不懂。覺得難為情,所以悄無聲息地哭,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哭完之後,她擦幹臉上淚痕,拿出父母事先為她準備好的零食開始吃起來。邊吃,邊想著那個沐浴在金色陽光裏的少年。
以後,應該就沒有機會再見了。不知道他會不會仍是一個人坐在窗前等著天明,等著人來。不知道誰會發現他早起的秘密,又會不會將那個秘密分享給班上那些喜歡他的那些女孩。
在她心裏,那個成績很好、對人也很好的他,無疑是每個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隻要看過童話故事的女孩都會這麼想;而沒看過的女孩會覺得自己很喜歡他,雖然想不到‘白馬王子’這個形容他的詞。
而她最喜歡看的就是童話。所以她早知道,童話之所以是童話,是因為那是一個可以滿足作者和許多人幻想的故事。
想著他與其他同學之間行雲流水般自然的談話,又想著他們曾有過的一段莫名尷尬的對話。白雪公主被白馬王子吻醒是童話,他們連一個簡單的對話都完成不了這才是現實。
很早就知道與班上同學之間的距離,所以她避而遠之,不與他們產生任何聯係。因為明白畢業後他們會漸行漸遠,像平行線一樣永不再相交。
她以為她會是所有人的過客。在這六年中,她會扮演一個看客,看主角動人心魄,看自己路過遠走。
而他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句簡單的話,就輕而易舉打破她苦心經營的防線。
如此優秀的他,她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並不在意。見他偶爾臉上浮起的淡淡微笑,如溫暖的陽光,她也會淡淡地笑,笑容裏藏著淡淡的憂傷。她也成了故事的一員,盡管隻是配角,可她終究是成了故事,成了供人參考的故事。
有些事並不是一廂情願就能實現,而有些人也不是自己的一往情深就能如夢。
她和他的故事,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如年代久遠的被人遺忘在蒿草中的碎片,她將那些珍藏在那校園花壇裏的紅豆樹下。在夏天,熱風吹過,吹落成熟的豆莢,散落一地,露出裏麵圓潤飽滿的紅豆,等著人來輕輕拾起。
無數個夏日午後她曾經在紅豆樹下撿了很多紅豆。離開的時候,書桌裏的兩盒紅豆靜靜躺在那裏,她沒有帶走。
她走得匆忙,她爸爸在畢業前一學期忽然幫她辦了轉學,讓她回家和外公外婆住。因為事發突然,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拿著轉學證,客車駛出隧道,眼前一片刺眼的陽光。窗子打不開,她把臉貼在窗框上,想那個總是沐浴在陽光下的人,他為什麼那麼喜歡坐在窗邊呢?他是喜歡窗外的風景,還是喜歡太陽呢?
陽光隻刺得她眼睛疼,所以她沒愛上坐在窗邊,也沒愛上陽光,卻在離去的車上無聲地哭得稀裏嘩啦。
她想,這樣離開,她的遺憾真的隻有沒帶走紅豆及和他告白兩件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