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如果那天江琴同意幫她請了病假,後來會是什麼狀況。
萬事難料。
為了早起,她比以往提前了一個小時起床。起床洗漱,然後摸黑去學校。那時候手機還沒問世,連手電筒對她而言都是稀罕物。
在夜色下,她走得很快,可以說是小跑也不為過。到了學校,學校外並沒有什麼人,甚至連學校大門都還緊緊鎖著;可周圍的一切都讓人無比安心。她環顧了一圈賣早餐的商販,暗暗糾結了一番後買了自己喜歡的早餐在校門旁的不遠處慢慢吃著同時等待開門。
吃到一半,門口保安把門開了。她三口並作兩口把剩下的早餐吃下肚,背著書包一蹦一跳進了學校。天還一片漆黑,遠方星河燦爛,連月亮都還掛在天邊。淡淡的月光傾瀉而下,灑在柏油路麵上。
她第一次見到夜色下的學校,有一瞬愣住。幾秒後回過神開始沉浸在月色繚繞的校園,欣賞起這個她已經很熟悉如今又另有一種異樣美麗的地方。
幾分鍾後,她穿過柏油大道,在諾大的教學樓前站定。平日裏明亮吵鬧的教學樓隻有幾間零星的教室亮著燈,如萬裏星辰中的幾顆星辰,在星河中閃爍不定。
壓下心中的激動,慢慢吸氣,明明隻是一件小事,她的內心深處卻陡然升起一種驕傲的情緒。“是的,她是第一個到的人,她會打開那扇門,然後等其他的同學陸續到教室。”
她上了二樓,在教室門口興奮從包裏掏出鑰匙、插進鎖眼、輕輕旋轉,門旋即被打開了。又在牆邊摸索了幾秒找到燈按下開關,冷清的教室被渲染上了一份柔和的色彩。空氣中堆積的濁氣一下子釋放,她猝不及防吸到嘴裏,不舒服地大聲咳了起來。
等終於不咳了,她把書包放在課桌上,接著跑到窗邊把緊鎖的窗戶一一打開通風換氣。等到做完這一切後才回到座位上開始無所事事。無聊到要睡著的時候,門口響起了腳步聲。她抬頭期待地望向門口,猜測會是哪一個同學到了。
出現在門口的人穿著黑色冬款校服和黑色褲子,身型修長,即使不醜也說不上好看的校服和年紀小都不能掩蓋他好看的麵容和清冷的氣質。
“早上好,沐浴陽光的少年。”她在心裏打著招呼,趁他沒看向自己的時候,迅速收回了目光低下頭假裝發呆。
少年輕輕地走到靠窗座位上坐下,安靜地一言不發。她在寂靜中仔細傾聽著一切可能的聲響,可他沒有說話、沒有喘氣,隻是坐著,一言不發。
這世界真的不公平,比如她像沒命三郎一樣衝到教室打開門,隻覺得此命去了一半,而同樣早到的他臉不紅心不跳。再比如她平凡無奇,長相、家世、成績都一般,而他成績斐然、外貌出眾,加上溫和待人的性格,完美得無可挑剔,是他們班最負人氣的人。他是每一個孩子都害怕從自己父母嘴裏聽到的別人家的孩子。
可是,有些人確實就是這樣,他不爭不搶,卻能輕鬆擁有你想要的一切。
氣氛沉默又壓抑。她忍不住抬起頭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隻見他靠窗而坐。那扇窗是她剛剛打開的,那時推開窗沒想會坐在那裏的人。現在他雙眼望著窗外,隻留給她一個在柔和燈光下冷硬的側臉。
她開始反應過來:那個位置、那個人都是如此特別。好像就連前一刻打開了那窗的自己也變得不一樣起來。
她沉默地收回目光,打開書包拿出昨天布置的作業檢查。偶爾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時不時地看看外麵有沒有人經過。可是很長一段時間再沒有第三個人出現打破僵局。她心裏充滿了緊張,做不到他如老僧入定般地平靜,和昨天遲到的心情一模一樣,心似乎被一簇火苗在細細灼烤。
她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麼要從昨天那樣的情境裏跳到今天這樣的情形。
這個經常坐在窗邊的少年班上有很多女生喜歡,但是她此時緊張並不是因為她愛慕他。而正是因為她對他沒有任何想法,她刻意與所有人保持的距離,永遠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永遠不會有交集,僅此而已。所以才尷尬。
尷尬的隻有她。
少年的課本端正地放在課桌上,他靠在牆上,望著窗外漆黑的教室,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她從不習慣到終於習慣。
他們之間一直沒有說話,不過她總是在心裏默默和他打著招呼。
不知何時起她已經變得習慣兩人之間的沉默,也開始自得其樂。
她想,有一天彼此之間這樣安靜無言的狀態結束,會是因為畢業,或是因為她無法忍受早起的日子而回到最初的樣子。
不曾想,是他先打破了沉默,他先開口對她說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