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客們隔著屏風聽得無趣,便小聲談起了內宅的話題。
沒聊幾句,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向了今日的主角趙十二。
“世子夫人,今日不是十二姑娘的及笄禮麼?”
一個戴著纏金紅寶石頭麵的中年婦人,端起茶來,朝中間主人座的位置看去,“怎麼既不見十二姑娘,也沒見著她娘出來待客呢?莫不是因為十二姑娘名聲不好,所以不敢見人了?”
世子夫人端莊的麵容,露出一絲尷尬。
她是直郡王府的長房媳婦,如今王妃年老,府裏的一切事宜就交給了身為嫡長的世子,世子夫人便在內宅料理。
今日的及笄禮便是她一手操辦的。
“五娘有些感染風寒,不宜出來見客。”
世子夫人款款而笑,抬手讓著眾人吃茶吃菜,“至於十二,一會兒諸位夫人便能見著了。”
話音落下,她抿唇輕笑,眼底掠過一絲狠厲光芒。
……
與前頭的熱鬧相比,位於王府西北偏僻角落的五房,院中冷冷清清。
下人們都趕去前院討酒喝了,狹隘的正房內室,趙五郎夫婦兩個對坐無言,唉聲歎氣。
趙五郎是直郡王最年幼的庶子,襲爵輪不上他,蔭封也輪不上他,因此年過四十還隻是個小小六品郎官。
沒出身,沒地位,沒子嗣……
正值壯年的趙五郎空有宗室子弟的名頭,卻過得比旁人都苦,半邊鬢角遍布白發,穿著紅袍反倒襯得更加憔悴。
身旁的妻子羅氏,亦是一襲紅裳。
夫婦倆身上的衣裳都是昨日世子夫人送來的,命他二人今日穿上為趙十二添喜氣,長嫂之命兩人無從拒絕,可身上穿了紅衣,麵上也沒有半點喜氣。
羅氏不忍心逼迫丈夫,卻不得不說了一句,“官人,大嫂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錦兒便是真的克夫,橫豎我們養她一輩子,我們帶著她搬出王府也成!大嫂何必緊逼不放?”
趙五郎抬頭看了羅氏一眼,她眉頭緊鎖,一雙含淚的眸子仍可看出年輕時的溫柔美貌。
她今年才三十五歲,看起來卻比年近五十的大嫂還要老些。
趙五郎氣自己不爭氣,氣自己是個庶子,便是娶得羅氏這樣溫柔體貼的嬌妻,也不能叫她過上好日子,連帶自己唯一的女兒也……
他思忖半日,猶豫道:“為錦兒辦及笄禮,這事是嫡母提起的。大嫂一向討厭錦兒我是知道的,可今日這事,或許大嫂並沒有包含什麼禍心……”
他說出口的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加無法說服羅氏。
羅氏一雙纖手揪緊了素色蘭帕,忽然想起什麼,猛地抓住了趙五郎的手,“不對,錦兒哪去兒了?我今日怎麼沒見到她?!”
……
從五房所在的西北角走出去,便是王府的後花園。
冬日裏花園本就蕭瑟,五房附近的花木原本就不興盛,落了雪後就更加蕭條淒涼了。
一個纖細嫋娜的青色身影從被雪壓斷的枯枝後頭掠過,趙花錦裹著一身半舊的青色披風,披風的帽子束緊,一圈白色風毛襯得她眉眼越發精致。
檀唇未點而紅,一抹嬌豔,足以為寒冬雪意增色。
她沿著未被雪吞沒的青石小徑,直直朝池塘邊走去。
大房的九姑娘約她在池塘邊見麵,她嫌天冷不願意出來,卻不敢得罪這位九姐姐,她可是王府嫡長房正經的嫡出孫女。
九姐姐素來跋扈,見不得她有半點好,平素嘲諷她克死了三個未婚夫最起勁,故而趙花錦未敢穿上世子夫人給的新衣,隻穿了半舊的淡色披風。
她走到池塘邊,繡鞋已被雪水濡濕了一半,抬頭一看,沒有半個人影。
九姐姐遲到是家常便飯,縱是放她鴿子耍著玩,她也不奇怪——
身為直郡王最不受寵的孫女兒,她沒有反抗的資格。
她乖乖站在池塘上的水榭等著,四麵漏風的水榭冷如冰窖,她輕輕跺了跺腳,走到水榭邊上看池塘裏。
晨起便在落雪,此刻池塘上結了薄薄一層冰,上麵堆積著一點冰雪,趙花錦瞧見冰雪裏有夏日未清盡的殘荷枯枝。
她就像這殘荷。
殘荷最少還開放過一個盛夏,而她才剛剛及笄,已經成了汴京城人人輕賤的克夫女,臭名昭著的殘花敗柳。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曾經許過三戶人家,那三家的公子卻無一例外暴斃而亡,趙花錦連過門的機會都沒有,就成了“望門寡”。
難道她真的天生賤命,合該孤苦一生?
趙花錦愣愣地瞧著池麵,正出神著,忽然一股大力撞了她的腰,她整個兒從水榭栽下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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醞釀了一個寒冬,伊人的新文終於開了,讓我的小可愛們久等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