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你呀,步揚影大哥。”丁不三咧嘴大笑。“我和胖子哥還以為遇見異鬼了呢。怎麼?狼走丟了?”
“它打獵去了。”白閃不愛和隊伍一起前進,但也不會跑遠。每當人們安營紮寨後,它總會找到帳篷,回到步揚影身邊。
“照我看,隻怕是捉魚去了吧,到處是滔天大水。”黑胡胖子說。
“我爺爺說,下雨對莊家好。”丁不三樂觀地插話。
“胡扯,莊稼上的黴長得比較快,”黑胡胖子駁斥他,“像這樣的雨能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省了洗澡的功夫。”
“前方的斥候找到了莫裏。”步揚影告訴他們。
“那斥候弄丟過他麼?”丁不三咯咯笑道,“你們這些小子啊,可千萬別招惹莫裏的老婆,聽到沒?”
“難道你想獨占芳澤,丁不三?”步揚影笑著問。
丁不三眼泛桃花。“別說,我還真有這種打算哩。莫裏不也就十根手指頭和一根老二,加起來最多占到十一。少兩三個,想來也不會發覺。”
“說真的,他到底有幾個老婆啊?”黑胡問。
“反正你是別想比啦,大哥。那家夥老婆自己生,要多少有多少。看,影子兄弟,你的狼回來了。”
白閃小跑著來到步揚影馬前,尾巴高翹,一身白毛在大雨中顯得厚實了許多。它離去無聲,步揚影也不知道是何時出現的。
丁不三的馬一聞到氣息就驚得退開。即使現在,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馬兒們還是沒能習慣雪狼的存在。
“白閃,跟我走。”步揚影朝莫裏的堡壘騎去。
步揚影不敢想象在離開流放處這麼遠的地方還能發現石製城堡,所以便自己想象出一副樹叢之中柵欄圍著木樓的景象,沒料到,事實卻更為糟糕。
這裏隻有一個垃圾堆、一間豬舍,一欄空虛的羊圈和一座枝條與泥土糊的廳堂,不值一提,連窗戶都沒有。
大廳又長又矮,房木粗糙,屋頂上鋪了草。
這個堡壘建在一座簡直不配稱作山丘的小坡上,四周環繞了一道土堤。常年的雨水在堤上侵蝕出無數小洞,棕色的水流隨之溢下斜坡,彙入一道向北蜿蜒的奔流小溪,因為暴雨,原本便水源豐富的溪澗已成黑暗的急流。
土堤西南方,有一扇開著的小門,門邊有一對插著動物頭骨的長杆:一邊是熊頭,一邊是羊頭。步揚影加入進門的大隊伍,發現熊頭上還有一點殘存的血肉。
裏麵,先來的斥候們已經把馬排成行,忙著搭建帳篷了。
一個小女孩正蹲在雨中的菜園裏拔蘿卜,另兩個女人正準備屠宰一頭豬。牲畜尖聲慘叫,高亢而恐怖,好似悲苦萬分的人發出的哭喊。
丁不四的獵狗們瘋狂咆哮回應,且不管丁不四如何咒罵製止,它們還是吠個不停,惹得莫裏養的一群狗也叫喊起來。幸虧白閃及時出現,兩群狗識相地紛紛閉嘴,夾著尾巴逃走,隻有少數幾隻還在低聲抱怨,不肯認輸。雪狼對它們不予理睬。
這地方實在太小,而來人又過於眾多。
步揚影盤算了一下,這裏隻夠三十個人暖和暖和,烘幹衣服。步揚影仔細打量房子得出結論,或許能容納五十人,然而無論如何也不夠兩百人居住,所以多數人肯定還得呆在外麵。
可要他們住哪兒呢?在這個雜亂的院落裏,除了及腳踝深的水坑,就是濕漉漉的泥濘。看來,又是一個陰鬱的夜晚。
燕北行大人已經把坐騎交給黑胡胖子照管。步揚影下馬時,他正忙著洗刷馬身上的泥巴。“燕北行大人在大廳裏,”黑胡酸溜溜地告訴他,“他叫你過去,不過你最好把狼留在外麵,瞧它餓的兩眼更紅了,莫裏沒準會以為它會把他的孩子抓來吃了。好吧,說真的,我自己餓的就能吃他一個孩子哩,隻要熱騰騰地端上來就成。去吧,馬交給我。對了,如果裏麵又暖又幹,就不用了跟我說了,沒人請我進去。”他邊說邊彈開馬身上的一撮泥巴。“這泥巴,你看像不像屎?會不會這整個山坡都是莫裏拉出來的呢?”
步揚影微笑道:“不是沒這個可能,聽說他在這住了很久,拉屎應該不會跑很遠吧。”
“不跟你胡扯了,你還是進去見燕大人吧。”
“白閃,留在這兒。”步揚影命令。莫裏堡壘的門是兩片熊皮,步揚影推開它們,彎腰越過門楣。
在他之前,已有二十來個遊騎兵頭目進了屋,圍站在泥地正中的火盆邊,水順著靴子流下,聚成一個小水塘。
廳堂裏混雜著煤煙、糞便和濕淋淋的狗的氣味,很難聞。然而煙味雖重,空氣卻依舊潮濕。
雨水從屋頂的煙洞滲進,整棟屋子就隻有這一個房間,外加頂上一個用做臥室的閣樓,通過一條搖搖欲墜的梯子相連。
步揚影還記得從流放處出發當天自己的感受,期待前方不斷升起的陌生地平線後有怎樣的神秘和奇跡。好啊,現在總算發現了一個,他看著這間又髒又臭的大廳,一邊告訴自己。
莫裏靠在火盆邊,他是屋內唯一一個有椅子坐的人。即便是燕北行大人都隻能擠在長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