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下,莫裏一身羊皮背心和獸皮東拚西湊而成的鬥篷顯得寒酸了許多,然而在他粗大的手腕上,卻帶有一隻手鐲,分量頗重,金光閃閃。他看上去雖已進入人生末途,頭發由灰轉白,時日應該不多,但毋庸置疑,仍舊是個很有力量的人。扁平的鼻子和下垂的嘴唇讓他的模樣帶有幾分凶殘,他還缺了一隻耳朵。十足的野人模樣。
“我有很多年沒見到過蘇定芳了,”莫裏告訴燕北行,“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想念他。”六七隻小黑狗和一兩頭落單的豬在長凳之間躲迷藏,穿著襤褸的女人們送來一壇自釀酒,並生好爐火,開始往水鍋裏放入羊肉和胡蘿卜。
“就在不久前,他應該路過這兒。”燕北行說道。一隻狗在他腳邊嗅來嗅去,他飛起一腳,踢的它汪汪直叫。“當時,蘇定芳是來尋找失蹤了的上官琦。”
“你所提的人我一個也沒見到。”莫裏聳聳肩。“我事情多著呢,哪有空管烏鴉打哪兒來,飛哪兒去。”他把一碗酒一飲而盡,破碗放到一邊。“嘿,整整一年,我都沒見過外人啦。我著卻酒,還缺把新斧頭。舊的太鈍,沒用,老子還有一大堆老婆要保護哩。”他環視他那群忙碌的妻子。
“你們這人少,又孤立無援,”燕北行說,“隻要你願意,我這就派人護送你南下趕往流放處高牆之內。”
莫裏做出一個肮髒的笑容,露出滿口破黃牙。“我們去那兒幹什麼。伺候你晚餐麼?我可是天生的自由民。你那高牆鎖住的所有人都要伺候各種大人啊老爺啊,包括大人您,也要伺候狗屁國王。我莫裏絕不伺候任何人。”
“如今事艱難時代,獨居荒野很不妥啊。冷風已然吹起。”
“隨便吹,我的根基深的很。”莫裏猛然抓住一個路過女人的腰。“告訴他,老婆。告訴烏鴉大人我們有多喜歡這地方。”
女人舔舔嘴唇。“這裏是我們的土地。莫裏的堡壘保護我們的安全。我們寧可為自由人而死,也決不當奴隸。”
燕北行傾身向前。“如今已大不一樣,我們拍出來的人接連失蹤。早些時候,我們還在離高牆不遠的地方發現蘇定芳手下兩個遊騎兵的屍體。他們蒼白冰冷,手腳烏黑,傷口不流血,我們把他們帶回流放處,他們卻在半夜裏爬起來殺人,可見他們雖然保留著生前的某些回憶,但已經換成了一副毫無人性的歹毒心腸。”
莫裏懷中的女人驚恐的合不攏嘴。
但莫裏嗤之以鼻:“我們這兒可沒這麻煩,我拜托你,不要在我的屋簷下說這些邪惡的事。我是個敬神的人,神會保佑我平安。就算真是屍體爬出來,我也知道怎麼送他們回墳墓。不過嘛,得先找把趁手鋒利的斧頭。”他一巴掌打在妻子身上,吼著要她快去幹活。
“既然你不怕死人,”戴亞夫說,“那活人呢?莫裏,你的國王怎麼說?”
“他不是我的國王,”莫裏朝火堆裏啐了一口,“所謂的塞外之王?哼,自由民要國王幹嘛?”他轉頭斜視燕北行,“如果我那麼好欺負,今天你們即便找到著,我也早就不見人了。他確實派人來過,叫我務必離開這裏,去他腳邊搖尾巴。人被我趕走了,隻留下了舌頭。喏,就釘在牆上。”他指了指,“或許我可以告訴你們怎麼找到他,這個咱們慢慢談。你們大概很想住我的屋簷下吧,嘿嘿,隻怕還想把我的豬報銷光呢。”
“有個屋簷遮風擋雨我們感激不盡,”燕北行說,“我們走了很長的路,全身都濕透了。”
“那麼,今晚你們就算是我的客人,就隻今晚。上麵的閣樓我們和我老婆睡,下麵的地板你們愛怎麼安排都行。我隻提供二十個人的夥食,多的沒有。”
“我們有足夠的給養,”燕北行說,“我們很樂意與您分享我們的食物和美酒。”
莫裏用毛茸茸的手背揩揩下垂的嘴唇。“我會嚐嚐你的酒,我會的。最後隻提一件事:那隻臭手敢碰我老婆一下,我就把它剁掉。”
“你的屋簷下,你說了算。”戴亞夫總管說到,燕北行大人僵硬地點點頭。
此時,步揚影才模模糊糊地聽懂,這高牆之外,竟然還有個塞外之王。
塞外之王,竟是統領這這裏的野人。
步揚影出了獸皮門去喂馬,白閃緊跟著他。
他走進破落的院內,雨已經減弱成毛毛細雨。
天快黑了,又一個潮濕淒冷的夜即將來臨,層層的烏雲遮住月光,遮住星星,把樹林變的瀝青一般漆黑,若他擔心屬實,搞不好連晚上小便都會成為大冒險。
院外的樹林間,遊騎兵們手機到足夠的落葉和樹枝,便在山脊的岩石下升起一堆篝火。有的人搭起帳篷,或把鬥篷掛在低垂的枝頭,做個簡單的遮蔽所。
步揚影靜靜地站在院中,久久,望著這群被稱作‘守護者’的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