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文傑自從在雜誌社擔任美編以來,結交了很多繪畫界和出版界的朋友,其中有一位剛創刊的兒童刊物的主編,這位主編對他的漫畫《倒黴蛋的故事》頗感興趣。
代文傑可憐他們的雜誌社沒錢,而且覺得自己的漫畫放著也是放著,便免費讓他們在雜誌上發表了。不料漫畫麵世後反響巨大,廣受好評。
代文傑欣喜之餘又寫了一篇被安菊兒評價為“奇不要臉”的文章誇讚自己,然後通過內部關係發表在本社的雜誌上。文章的大致內容是他如何斷然放棄高薪職位,毅然投入到藝術創作的懷抱中。上了一回雜誌他還嫌不過癮,便又煽點所有媒介的朋友以“美男畫家”為主題大肆報道自己。
令人沒有料到的是媒體的力量如此之大,報道一出頓時掀起了一番驚濤駭浪,代文傑自此成為了漫畫界的頭號青年作家。一家香港漫畫出版社對他產生了強烈的興趣,不僅致電給他要求出版他當前的漫畫,而且邀請他赴港洽談今後的合作事宜。
現在的一切是代文傑萬萬沒有料到的,因為他從小就被邊麗宏灌輸這樣的思想是——你靠畫畫是有不了出息的。他不禁飄飄然起來,但是同時知道邊麗宏向來不關注文化界的事情,便也不會知道她逐出家門的兒子現在多麼風光,他準備等漫畫出版後到邊麗宏麵前好好耀武揚威一番。
代文傑赴港簽約的前一天早晨,卻意外的接到了邊麗宏的電話。
“文傑,媽媽想見見你。”邊麗宏一改往日的強硬,這次的語氣格外的溫柔,溫柔的近乎於哀求。
但代文傑不為所動:“我很忙!你不要再打擾我!”說完便掛了電話。
“你就準備一輩子這麼下去?”安菊兒見狀,覺得他太過於偏執和孩子氣。
“要想出人頭地,沒有點大義滅親的氣魄哪裏能行?我現在原諒她她又會以為我離不開她。我的漫畫就要結集出版了,讓她看看我真正的本領再說。”
這時離出國還有一個星期了,安菊兒回到公司把所有的事都交待打點好。此後她就不來上班了,而必須開始專心致誌做出國前的最後準備——這一去可能再不回來了。
最後一次離開公司前,不知被何種感情驅使著,她又一次來到公司的頂樓。
四年漂泊不定的生活,像騎在鍾擺上,歲月在耳畔呼嘯而過。憑窗遠眺,她頓時想起了四年前的這個時候,同樣的悲傷,為了同一個人——她不知道告訴高向陽一切是對還是錯,因為他自此再沒有聯係過她。也許他在懊惱自己受到了欺騙,也許他在唾棄她出賣靈魂的行徑,也許他對她最後的一點留戀也自此蕩然無存。
安菊兒打開窗,想讓高空的強勁的風吹散所有有關他的記憶。但是這種努力是徒勞的,那些或快樂或悲傷的日子,早已經滲入到她的血液。她唯一能做的,是讓心髒痛苦地把它們蒸餾出來,然後從眼角流出,風幹在強風刺骨的寒冷裏。
離開公司回到家,安菊兒突然感覺到頭昏腦脹、渾身發冷,不一會兒便發起低燒——想是吹風時凍到了。
代文傑著急了——她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趕在他要出差時病。晚上伺候安菊兒上chuang時,他對她說:“你可要挺住,等著我回來。”
安菊兒微微一笑:“你回來我也該走了。”
“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代文傑急了。
安菊兒一怔,明白代文傑誤會了她的意思。“我是指你回來我也該出國了。”
代文傑沉默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隻有區區的幾天了,這之後就天涯海角,天各一方了。想到這兒他突然感到心裏空落落的,感覺沒有了她,未來的生活一片茫然。
安菊兒上chuang後很快就睡著了,並且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麵,代文傑在回家時迷失在一片霧氣繚繞的森林裏,而她則在森林的上方關注著他。但是眼見他在林中越走越深,卻不能給他任何指示。最後找不到路的代文傑撲倒在地上痛哭起來,身體抽搐著,右手狠狠地扯住了一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