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思忖許久,點撥了她好幾個主意。
其中之一便提到了這“滴血驗親”,要她若真的到了這一步,一定要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施這‘滴血驗親’之術。
她當時不理解,李先生便說起府衙大堂那“公廉”匾。
她無權勢卻也不是毫無依仗,旁人會暗地裏合謀,但隻能將她正大光明地打敗,隻能拿律法為借口,隻能認準這“公”,以堵悠悠眾口!
而她,也便要順勢借這“公”的東風。
如今這一看,果然是被李先生說得透透!
她心思轉得飛快。
等到了她家門前,她朝著那邱師爺行了一禮,暗中將一個荷包塞進他手裏,請他和諸位衙役在門外暫等一刻,她回院親自喚了她兒出門來,當街取血。
邱師爺在袖中掂了掂那荷包,沒說話,隻揮手,讓她自便。
一旁許衙役見狀剛要阻攔,邱師爺一個眼色丟過去,許衙役隻能憋著沒敢開口。
他如今雖說是升了衙役班頭,卻終究不是東城府衙裏的差官了,也不敢輕易得罪昔日的上官。
陶三春卻不管他們眉眼官司,隻急匆匆地上了台階,還沒敲門,小福已將門開了半扇,待她進來又忙將門關緊閂上,拿粗木棍牢牢頂住。
門洞裏,李先生竟站在影壁之前,手裏拿著一卷《千字文》,正聽元哥兒背誦。
元哥兒一見她,笑眼一下子彎起來。
她卻心中如遭火焚,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隻挪到她兒身旁,眩暈得幾乎站立不住。
“娘子,這時候你一定不能亂了,要穩住。”
李先生伸手拍拍元哥兒,讓他去倒一杯水過來,低聲對她道:“我剛從門縫看了,可是要行‘滴血驗親’了?”
她點點頭,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那娘子一定要記得接下來要如何做!”
李先生終是不忍地歎息一聲,“那法子若不到絕路,娘子千萬不要輕易使出來。”
她還是點頭,心裏沉如千斤墜在心尖,連呼吸也不能。
“娘子,給!”小福將一塊一尺方圓的鐵片背對著門偷偷遞給她。
她沉默一瞬,右手已平穩接過來。
轉身擠到門板與門洞的夾角處,她扯開今日特地穿的暗紅色短褙子,拉開領口將鐵片塞了進去,冰涼的刺痛的,在這尚熱的夏末,竟讓她嚐得了寒冬的凜冽冷意。
她無暇顧及這些,隻仔細地收緊領口,將短褙子的係帶從上到下牢牢係緊,一旁的劉嫂子顫著手幫她把素白的長裙整理平妥。
她轉回身,見她的陶旦旦正雙手舉著一碗水,安靜地站在她身前。
她的淚,唰地再也止不住,滾滾從眼中滑下,滴落在那水裏,濺起微微的漣漪。
她猛地抬袖,狠勁一抹臉,將她兒手裏的水拿過喝了,示意小福開門。
麵色平靜地,如從前帶她的陶旦旦去看春節裏的熱鬧一樣,她一手拉著她兒的小胖手,一手將他攏在懷裏。
娘兩個一步一步慢慢出了大門,慢慢下了台階,慢慢走到邱師爺跟前,將她和她兒的小胖手一起伸了過去。
銀針一閃,胖胖的食指尖上,忽地冒出了一大滴鮮豔豔的血珠。
她疼得心一縮,她懷裏的小身軀卻是動也不動,隻安靜地照著那邱師爺的指示,將冒血的手指伸到一個盛滿清液的小瓷瓶口上,將紅豔豔的血珠滴了一滴進去。
心中大慟,她蹲下身將這染血的食指含進口中,狠狠地抱了抱兒子,便站起身將她的陶旦旦送進家門,一語不發地從外關緊門,頭也不回地下了台階。
靜候了一會兒,見跟隨來的諸衙役大聲呼喝著招了許多的街坊路人來,她便低頭深深地朝著人群福了福。
深吸一口氣,轉身沿著來時路,她向著那張著血盆大口的府衙大門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