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他們,離開他們,再也不要看見他們……”露絲心中隻有這樣一個念頭盤旋著。至於“他們”是誰,她也說不清楚,是卡爾?他是自己的未婚夫,看上去儀表堂堂,有家產,有教養,誰都說他們的結合是天作之合。卡爾對自己關心備至,眼看到費城就要舉行盛大的訂婚儀式,對這樣的夫婿,還有什麼可挑剔呢,是母親?母親與自己相依為命,父親去世以後就全身心地為自己操侍,為了與卡爾的這樁婚事,母親忙前跑後費了多大心啊!可一想到這些,露絲非但沒有幸福感,反而頓生厭惡,似乎他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強製自己喝下毒藥,讓毒汁慢慢侵入健康的肌體,讓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淵。
“不能就這樣活下去,不能再任由他們擺布,其實所有這一切都根本不是我所向往的生活!”露絲在心中呐喊著,抗爭著,但是又感到自己對擺脫困境無能為力,於是,她想到了死,於是就跑到了這裏……
船艉甲板上空無一人,四周靜悄悄的。露絲環顧左右,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卡爾、母親和他們那個圈子——那個她已厭煩透頂的上流社會,她沒有一個朋友,更沒有別的親人。在生存還是毀滅這個大間題。她沒有一個可以傾訴商談的夥伴,人生的最後時刻連個見證人也沒有,露絲心中湧上一股淒涼,渾身一陣顫抖,但倔強的性格使她毫不猶豫地做出了下麵的動作:她深深吸了口氣,一隻腳拾起來踩到離甲板約30公分高的鐵欄杆。身體前傾探出船外,隨即邁腿跨到了船體的外沿,在窄得隻有十幾公分的邊緣上站直了身體。這時的露絲,整個身子已置於泰坦尼克之外,支撐她尚未脫離泰坦尼克的隻有背在身後緊緊抓住欄杆的兩隻手和幾乎站不住的腳下了——那條狹窄的“地帶”根本就不是讓人站的地方。如果此時一陣海風刮來,或是她的手稍一鬆弛,她就會葬身大海,那是必死無疑的。
就要告別人生,告別這暄囂躁動的世界了,露絲不免又有幾分悲哀。她並不怕死亡,但卻對漆黑無底的茫茫大海有些恐懼,不知道跳下去之後在死亡之前會有怎樣的感受。她內心產生了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思維也似乎受到了某種莫名其妙的刺激而緊張起來……
“不管怎樣,總會比置身於那虛榮的包圍之中好多了。”露絲安慰著自己。她明白隻要一鬆手,就沉歸大海了。於是。她閉上了眼睛……
“別那樣!”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輕輕地,但卻語氣分明,好像是早已準備好了,單等露絲要跳時脫口而出似的。
露絲一驚,回頭看見了一個年輕人站在不遠處的甲板上。
知道露絲發現了自己,傑克停椎住了腳步,與露絲保持著一段距離。
“在後退,別過來!”露絲命令地喊道。
傑克不動聲色,但開始緩緩地移動腳步,讓自己靠近這個要自殺的姑娘。
“把手給我,我會拉你回來的。”傑克友好但堅定地說。
“不,你站住,別靠近我!我可不是升玩笑,我馬上就會鬆手跳下去!”露絲又喊了一句。
傑克知道碰到了一個倔脾氣的姑娘,他隻好表示尊重她的意見,不再向前邁步。但機靈的傑克點了一下手中的煙頭,向露絲示意要將煙頭扔向大海,於是趁勢又向前走了一步,也就離露絲又近了一步。傑克這是第一次近看這個女孩,他發現她明亮的眼睛裏充滿憂鬱,洋溢著一種危險而強烈的冒險力,她微蹙的雙眉,加深了眉心間一道不易察覺的豎紋,透出她辦卜的焦慮和不安。
傑克做出漫不經心,與己無關的樣子,挺直身子,把手插進褲袋裏,盡量輕鬆地說:
“不,你不會跳的。”
“為什麼不會?別以為你能猜到我會怎麼做!”露絲可不是個肯服輸的女孩兒,盡管她心裏承認自己自殺的勇氣是不大夠,但嘴上可不能承認,何況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夥子。
“要想跳,你早就跳下去了。”傑克故意用活刺激她。以使她轉移注意力。
“知道你想分我的心,……你走開!”露絲也是聰明絕頂,但她並不領情,反而對這個好管閑事的人更加不客氣了。
傑克並不理會她的態度,反而悄悄地又前行了一步:“你如果鬆手,我一定會跟著跳下,別那麼傻了。”
“你會淹死的!”露絲嚇唬傑克。
“我是遊泳健將,可你一掉到海裏就會喪命。”
“那你也會摔傷啊!”露絲不甘示弱。
“沒說過不會摔傷。但我害怕的是,海水那麼冷……”傑克看了大海一眼,做了個冷得發抖的樣子,然後就不動聲色地慢慢解開自己外套的鈕扣,慢慢脫著外套。
“有多冷?”露絲受了傑克的感染,回頭看著海水,趁露絲不注意,傑克脫衣服的動作快了許多。
“像冰水一樣,當然也許不至於到冰點,……你去過威斯康星州嗎。”傑克努力想把話題扯遠以拖延時間,為自己跳海救這個要自殺的姑娘做好準備。
來到船艉甲板的第一秒鍾,傑克就發現這個要跳海的姑娘正是白天畫畫時見到的那位令自己有些心馳神往的人,他當時隻是覺得那女孩兒有些與眾不同,被她獨特的神情吸引住了,現在看來,她的生活中還有許多故事,而且是不夠精彩的故事,不然年紀輕輕為什麼要選擇自殺呢,此時,傑克並不關心露絲心中的故事,他想的隻是如何能保護她的生命。不要說這樣一位妙齡少女,就是小貓小狗,經傑克之手救活的也有好幾次了,天性善良的傑克,遇到這類事情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傑克一邊說話,一邊脫著自己的鞋襪,隨時準備縱身大海。當發現露絲注意自己的動作時,傑克立即停手,免得引起她的警覺。
露絲果然忽略了他的目的,按他的引導在想著下麵的海水到底有多冷。
“什麼,威斯康星州?”露絲沒去過那個地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提起那地方。
“那裏的冬天十分冷,我在那兒長大,哲華瀑布附近,小時候,我和父親在維索塔湖的冰上釣魚,冰上釣魚是……”
這會兒講小時候的故事實在是太合時宜了,露絲明白了他的用心,沒有耐心再聽下去,就煩躁地打斷了他:“別說了,我知道!”
“對不起,看來你是個沒出過遠門的女孩兒。”傑克不顧露絲的反感,堅持說下去,因為還沒有說到海水有多麼冷。
“我當時踩在薄冰上,掉到了水裏。知道嗎,湖水冷極了,就像下麵的海水,好像萬把刀刃刺進你的全身,讓你透個過氣,無法呼吸,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疼痛難忍……我可不想跟你跳下去!”傑克說完做出了十分不情願的表情。
露絲聽後情緒真有了些變化,她瞪著海水,又回頭看了看傑克,流露出幾分猶豫。
“但我說過,你要跳下,我一定會跳下。”傑克已脫下上衣,就站在露絲的身後,“希望你能離開欄杆,別逼我跳到冰冷的水中……”
也許是傑克太急於求成,也許是露絲太固執了,她扭回頭,罵了一句“瘋子!”仍做出個要跳海的姿勢,將上身向前挺了挺。傑克真的急了,知道不能夠再拖延下去,索性單刀直入:
“別人也都說我是瘋子,再說最後一句,我可不想就這樣呆在船艉。快點兒,快把手伸給我,知道你不想跳的……”說完,傑克將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向露絲的手臂。
露絲視線雖然仍朝大海,但餘光使她看到了左側伸過來的那隻手,求生的本能使她漸漸鬆開了緊抓欄懺的左手,朝傑克的手遞了過去。傑克緊緊地將那隻手握住。大出了一口氣,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露絲說:“隻有自己想活,才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