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繼續道:“各位將軍當初入軍營,追隨的是北寰翎將軍,沒錯吧?八年前北寰將軍身死,軍閥們瞬間倒台,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八年前,太子以大婚為由,把邊境將領的兒女哄入帝都。男兒入天照書院讀書,女兒則在宮內成為女官——造就了今天這種局麵的人是太子,讓你們骨肉分離的人,也是太子。而今他為了離間我們,放出各位在京的兒子,所求也不過就是為了鏟除異己,確保自己榮登大寶。”
百曉長歎一聲:“現下,各位將軍們或許可以出賣六殿下獲得短暫的溫情。可各位將軍可曾想過,若對太子威脅最大的六皇子一旦在這場陰謀裏身死,太子繼位之後,誰又能保證他不會拿前任軍閥舊部開刀?八年啊,朝東門事件已經過去了八年!無數少年人已經長大成人,帝國軍隊每日裏都在吸收良才,而你們的位置又能保留多久?太子早就知道,那些經曆過朝東門的將領們對他有諸多不滿,他想要登基之後朝局穩定,就必然會把這些人趕盡殺絕,永絕後患。到時候,各位將軍落得的依然是家破人亡……”
“嗚……”
劉漢這種鐵血漢子,在聽到百曉這種宛若脫衣遊行屈辱一般的說辭之後,居然哭了出來。
是的,百曉說得沒錯,無論他們出不出賣許安歸的行蹤,最終落得的不過就是多苟延殘喘幾年的時光而已。
太子但凡對他們有一點點的憐惜,都不會讓他們與自己的兒女分離八年之久。
更不會讓他們的兒子在這種時候,入獄探望。
殺人誅心啊……太子這是要殺人誅心。
百曉見將領們表情有鬆動,繼續勸慰道:“接下來的幾日,太子還會放你們的女兒出宮來探望。曉不敢要求各位什麼,但隻求各位守護心中那一點希望之光。哪怕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其他與你們境況一樣的同僚們。曉,在此,謝過各位將軍了。”
裴淵蹙眉,沉默了許久,問百曉:“百軍師,我隻有一句話想問。”
百曉轉向,跪坐下,裴淵抱拳一禮:“將軍請問。”
裴淵深吸了一口氣道:“六殿下那日在帳前托軍師所言,可還作數?”
百曉頷首:“自然作數。而且諸位細想,殿下所言,已然兌現。”
眾人聽百曉這話,皆是一愣。
各自沉思了許久,才轉過味來,繼而一臉決絕朝著百曉回禮。
接下來的幾日,正如百曉所言,幾位將領見到了女兒。
眾人皆是抱在一起痛哭,感慨命運多舛。卻依舊沒有人說出許安歸的下落,許安澤有些著急了。
這日下午,許安澤處理完手頭的公文,揉了揉額頭,看了看即將西下的夕陽,喚來徐清道:“備馬,我要出宮去走走。”
徐清問道:“殿下要去何處,需要屬下提前去通知嗎?”
許安澤喝了一口茶道:“去看看四弟是否在府上,但不用通報。”
徐清躬身退下,片刻就回來了,他道:“清王殿下已經離開了翰林院,回了陛下暫賜的宅子。”
“哪座宅子?”
“煙雨齋。”
許安澤眯起了眼睛:“居然是那座宅子。”
徐清見許安澤目光渙散,似是在在追憶什麼,便不打擾,去安排出宮的事宜。
許安澤記得,煙雨齋是東陵帝最喜歡的一座宅子。因為那裏麵的景,請的是江南最好的建築師傅設計,離皇宮很近,門口的牌匾是東陵帝親自提的。
工部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建造完成。
那座宅子自建成以後,就沒有人去過。
他甚是疑惑父親為何如此勞民傷財,直到趙皇後有一次無意中提起,他才知道那座宅子,原是為了賢妃、許安歸的生母所建。
因為許安歸的生母賢妃,便是江南女子。
江南煙雨,那宅子便喚煙雨齋。
而今許安桐歸來,東陵帝不僅把宮裏景最好的畫雨軒賜給了他當宮裏休息的地方,又把宮外景最好的宅子給了他。
一時間,許安澤的心裏有一股酸意止不住地上湧。若不是許安桐接連兩次助他成事,恐怕現下他不僅僅是酸一下而已了。
煙雨齋,離皇城很近。
近到出了宮門,隻需要騎馬一刻鍾,就可以到。
許安澤策馬而來,徐清上前叩門煙雨齋,是自小跟在許安桐身邊的近侍墨染來開的門。他看見許安澤立於門外,立即跪下行禮。
許安澤自顧自得往裏走:“你主子在哪裏?”
墨染立即跟上回道:“主子現下在書房作畫。太子殿下這邊請。”
墨染快走兩步,在前麵給許安澤引路。
這本是送給寵妃的宅子,果然是如夢如畫如詩如醉的地方——蘇氏庭院,假山流水。廊下有水光淩淩,廊上是白牆黑瓦。到處是青影搖曳,層層鳥語,處處花香。紅木高樑全部隱藏在青影之中,隻留有一尖沿角。宛若遮麵的江南女子一般,不走進去,不揭起來,就無法一睹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