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歸的官道之上,一輛馬車緩緩而行。
季涼靠在馬車窗欞上,看著窗外緩緩向後移動的景色。
“你說,安殿下,真的會來澤水暮雲峰上找我們嗎?”月卿一邊給季涼揉捏著右腿,一邊問道。
季涼回過神,微微一笑:“他若想在這亂世之中活下去,就一定會來我。我向烏族與太子獻了計,把他逼上絕路,後又助他救人,留給他一個生死局。若是他有鬥誌,心中有明月當空,必然會來澤水暮雲找公子季涼。”
月卿眼底擔憂之色愈發濃鬱,卻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勸說季涼。
她知道,季涼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八年。
此次謀策送出,就再無回頭之期。
八年,足以讓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成長為一個滿腹詭詐、滿腦子算計的女子。
季涼目光落向東方,眼眸裏是無盡的深淵:“月卿,東陵奪嫡這一局,許安歸從一開就無路可退,若不尋路自保,那便是為人魚肉。八年的忍辱負重,他需要我的智謀。那大監,是我送給他歸朝的見麵禮,後麵的事情,一定會順理成章的進行。太子向來不是善類,隻要有人肯遞殺許安歸的刀,他一定會不予餘力地砍過去。太子性子太急,一定會按照我布的局往下走……”
說道這裏,季涼的腿,冷不然地抽了一下,疼得她渾身發抖。
月卿自知是下手重了些,連忙問道:“我有些擔心……所以走神了。你是不是很疼?”
季涼沒有回答月卿的話,隻是右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右腿,仿佛那裏有什麼東西即將按奈不住,要噴湧而出一般。
她的眼眸深處,有一片無骨的怨靈之地,散發出嗜血的殺戮:“八年了,月卿。我等了整整八年!我以八年之期歸來,拉著許安歸同我一起走這一遭,就是要告訴他,太子殺他之心從未消減過。而他,繼續這樣裝聾作啞躲在軍營裏並不是存活之道!但,他若是與我季涼合謀,這東陵江山那便是唾手可得。”
季涼眼眸裏閃爍著必死之光,幽然道:“他,與我一樣,沒有任何退路。”
“可是,”月卿目光落在季涼的右腿上,“你的腿還沒有好,就這樣回去……我不放心。”
季涼低頭,看著自己的右腿,滿不在乎地微微一笑:“月卿,其實有時候,我這幅病弱的模樣,反而很好行事。”
月卿話還未出口,“咚”的一聲,馬車窗欞之上就有一把飛刀入木三分。
季涼眼眸微沉,伸手拔下小刀,取下上麵的紙條,眼睛從上自下掃過,眼底流淌著一種壓抑了許久的興奮。
她緩緩地打開香爐,把紙丟進香爐之內,嘴角上揚,那一瞬間似有無數豔麗的罌粟花在她身旁綻放:“月卿,所有的事情都推進的很順利,咱們就安心的等著許安歸前來拜請公子季涼出山!這個時機是我給他的,他一定可以明白我的用意。”
月卿看見季涼逐漸泛濫在臉上的笑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八年了,從未見過她有如此興奮的神情。
或許這就是她這些年來隱忍偷生一直期待盼望的。
或許這正是她浴火重生的時刻!
那一場大火沒有奪取她的性命,那她就要變成一隻火鳳凰,重回九天,盤旋在東陵大地之上,燃起新的燁火,燒盡魑魅魍魎,以正心中所願!
而她,隻要在她身邊默默地看著便好——這場謀了八年之久的局,無人可擋!
月卿擔憂看向季涼,還想再勸說一番。
誰知季涼不知道從裏摸出來一把扇子,拿在手中轉圈把玩,漫不經心地岔開了月卿的思緒:“唉——不知道師父回澤水了沒有……”
月卿愣了愣,下意識地回答:“師父出去遊醫才不過一個月,不會這麼早回去的。”
季涼撇撇嘴:“那我要從暮雲峰離開,豈不是無法與師父辭行了?我把你們都帶走了,他老人家回到暮雲峰,不會覺得寂寞吧?”
月卿亦是撇撇嘴:“師父一貫都是獨自行事的,不需要我們在身邊伺候,而且我覺得師父不太想看見你。”
“你這話說的!好像師父特別不待見我一般!”季涼瞪大了眼睛,表示不服。
月卿哼了一聲:“你見過哪個人拜師醫者,不學醫,專攻奇門遁甲鬼策兵書的?你在師父門下學了八年,就會個縫合傷口,能治簡單的傷風,辨識十幾種藥草。我暮雲峰神醫穀,真的沒出過你這樣的弟子。你又不笨,一夜就可以背下一冊兵書,怎麼學醫就不好好學呢……”
季涼頓時喜笑顏開,爬到月卿身邊:“好月卿,我不是有你在身邊嗎?師父都說你十四歲就可以出師了,那我還學什麼呀,我後半生就指望你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