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歸抬手,輕撫著劍架上的佩劍,眸中有一股寒意滲出:“她一早就在那山上等我去救那些人。她如此大費周章地接近我,是想親口告訴我,這局既然她能布,自然也能夠解。她能救我也能殺我。若不出所料,戍南戍北護送其老四在向北的路上無緣無故失蹤,也是她做的。這一局,從一開始,就是她為我一個人準備的。”
許安歸的臉上笑意大盛:“如此,甚好。我喜歡用鋒利的劍,雖然收回來的時候會有傷到我的風險!”
百曉身為許安歸欽點在側輔佐的軍師,自然是聰慧過人。
他細細想去,這件事來龍去脈確實隻有這一種解釋。
那個用一計錦囊就可以顛覆整個邊疆戰局的公子季涼,居然是以這種方式在向東陵帝國六皇子兜售他的智謀。
哪怕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招數,也在所不惜!
這確實是一把鋒利的劍——擁有世上無雙的智謀與不怕死的覺悟。
可是,公子季涼到底有什麼目的,要用這樣以這種以身犯險的方式來博取到東陵帝國六皇子的信任與賞識呢?
百曉一邊小心翼翼地清理著許安歸身上撕裂的傷口,一邊思索著——
各大軍營裏雖然都有流傳有關公子季涼的事情,但說到底都有杜撰誇大的成分。
那個人到底長得什麼模樣,有怎樣的手段、怎樣的心智他們一點線索都沒有,六殿下真的要這樣接受那人送來的“投誠書”嗎?
百曉抬眸,看見許安歸臉上一直掛著的笑意,心中暗自苦笑,若是尋常的毛遂自薦,六殿下未必看得上。
但是,與六殿下一起潛進烏族大營,並且助他救人出來,那便是過命的交情。
這一招鋌而走險、玉石俱焚的局,到底是贏得了六殿下的青睞。
是了,如果要回到那個虎狼之地,若是沒有必死的覺悟,怎麼可能在那裏活的長久?
無論如何,這個傳聞中的公子季涼當真是比一般人要聰慧許多。他似乎天生就知道,獲得像六殿下這樣的人信任——說,從來都不如做,更有說服力。
百曉清理好傷口,輕歎一聲,低聲問道:“殿下終於下定決心,要回去了嗎?”
許安歸正好洗完了臉上的汙穢,那盆血水裏自己的模樣被水波撕得四分五裂。
他隨手丟下血染絹帕,淡然回道:“你也看見了,東陵這場奪嫡之爭,不是我躲在北境八年不歸朝,他就會放過我的。我總以為我可以置身事外,誰曾想,其實從未遠離過那裏的朝堂之爭。”
百曉又何嚐不知,許安歸這句話說得到底有多麼的苦澀。
當年許安歸從東陵都城被人一路追殺至此,幾乎喪命。他小心替許安歸調養了三年,才讓他重傷痊愈。
百曉比誰都清楚,隻要許安歸還是東陵的六皇子,有繼承東陵江山的權利,他就永遠不可能遠離那場遠在千裏之外的朝堂之爭。
東陵六皇子隻能暫時這裏休養生息,卻不可能永遠的置身事外。
千裏之外的皇城、那些雍容華貴的人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隻要有任何可以將他置於死地的理由與手段,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使出來。
而六殿下從來不是一個任人魚肉的人,若他歸去的時機一到,他必定會毫不猶豫地歸去!
許安歸的心中有一個宏願需要完成。
也正是因為這個願望,他願意追隨他,守著他。
但僅僅是他的智謀還不足以護許安歸周全,所以他從來不敢輕易向許安歸提起回去的建議。
可是,現在似乎是時候了!
就在昨晚,有一個企圖改天換命、不知死活的人向許安歸發出了邀請,邀請他一起重回朝堂!有季涼那般聰明的謀士在側,六殿下的前路或許會少一些坎坷罷?
南方澤水暮雲峰上那個公子季涼,不出山門半步,卻能執掌天下戰事,左右國家戰局。這樣一個人滿腹詭詐的人,主動來許安歸的帳前兜售智謀……
雖然其用意與目的,無人知曉。
但,總要去親自探查一番,才能知道對方所願吧?
百曉抬眸,緩緩地站起身,退到床榻之下,單膝下跪,行了一個軍禮:“六殿下,此次前去澤水暮雲峰,請讓我隨行,季涼公子一向詭測莫辯,此番兜售智謀,不知用意為何。此去暮雲峰,望您謹慎珍重。”
許安歸點點頭,走向前去,扶起他:“你不必多禮,這些年我們一起走來,生死與共,我不會忘記當初許給你的承諾。季涼來的正是時候,若不是她的這記猛藥提點我,或許我到現在都還在猶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躲不了,那我們就回去!”
這話仿佛千斤之鼎一般,重重地壓在百曉的心口。
他仿佛看見了那個站在山崖之上與他盟誓呐喊、意氣風發的少年。
百曉忽然鼻子一酸,眼中含淚,緩緩低頭:“曉,誓死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