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遙從醫館中退了出來,走在陽光明媚的大街上,隻覺得徹骨生寒。

薺花鎮街上還是和前日一樣熱鬧,就連小販的叫賣聲、嬸子們談論的內容、街角老人的棋局,都與昨天一模一樣。

更可怕的是,她路過書館,裏麵的學生三三兩兩地認真聽課,還不時舉手提問,但空蕩蕩的講台上卻並沒有教書先生的身影。

她猜測這教書先生多半和醫生一樣,早已去世,屍體被人清走,身邊的人卻還渾然不知。在她看來,這薺花鎮的所有百姓,就像被困在了同一天一樣。

這多半是正貫門控製百姓的手段,但現在正貫門已經滅門,她卻也無法找到讓這些人恢複的辦法。

她走在大街上,看見小安姑娘還在渡口執拗地等待她已成白骨的丈夫,阿桑的姐姐仍在一針一線地繡著嫁衣,典當行的婦人望著一園子的枯草,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她們期待歸人,期待出嫁,期待開花,但卻被永遠地困在了一天。

鍾遙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到了客棧。

她虛脫地倒在了床邊,扯著床單蒙住臉,小聲哭了起來。

無能為力的痛苦又開始盤旋在她心頭,她又開始出現幻覺,好像有一隻濕漉漉的鼻子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但她睜開眼,才發現這並不是幻覺,那是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正準備拭去她臉上的淚,見她抬頭,便又落了下來。

謝雲深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虛弱地說:“……對不起。”

“什麼?”鍾遙使勁擦了一把淚。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至於……”他話未說完,偏過了頭,停了許久,重複了一句,“對不起。”

鍾遙不知該怎樣解釋,她破罐破摔地投靠他真的隻是為了保命,但他卻把一切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她看著床上這條正咬牙蹙眉忍受痛楚的龍,不禁在心底歎了口氣,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是臭名昭著的大魔頭呢。

鍾遙的額頭靠在他的手臂上,輕輕啜泣了半晌。

哭過一場,她的心思也清明了起來,開始細細琢磨起來。

書中設定,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分別是生魂、覺魂、靈魂,覺魂也叫識魂,主宰意識,能夠思考、感受與記憶。

她想到屍體太陽穴上的那個小孔,從懷中取出書生給她的那幾張舊紙,果然在其中找到了控製薺花鎮居民的方法。

他們將刻著符咒的銀針插入了薺花鎮居民的太陽穴,施法毀去他們的識魂,僅留下一日的記憶,又在他們眼前施了障眼法,營造出欣欣向榮的模樣,誘騙過往行人作為祭壇的祭品。晚上的時候,又控製他們僅剩的那絲識魂,讓他們充當苦力。

軀體缺乏魂魄支撐,就算按時進食,機能也會逐漸衰退,直至死亡。

鍾遙突然想起了什麼,取出周笙給她的幾份書頁,細細看去,恍然大悟,明白了周笙為什麼要單撕下這幾頁紙給她。

書中設定,唯有返魂枝能夠修補殘破的靈魂,或許能夠給薺花鎮帶來一線生機。

後續劇情裏,男主葉梟就是靠著返魂枝才沒有被劫拍死,反而能夠去往異世。

而另一味叫做赤陽霖的藥材則可以重塑軀體,應當是對謝雲深的傷勢大有裨益。

隻要有這兩樣靈藥,無論是薺花鎮還是謝雲深,便都有救了。

現在這兩樣東西都還在最權威的藥修門派,也就是桑梓山莊那裏。

書中寫著,桑梓山莊種植草藥的後山出了個極不好對付的妖物,桑梓山莊發布懸賞,將返魂枝作為除妖的酬勞。

她雖然不會使用法術,但如今也隻能拚一拚了,隻盼著她那時靈時不靈的法術能夠突然好用起來。

而赤陽霖,大不了她去問桑梓山莊買來。

她算了算時間,桑梓山莊發布懸賞的日子就在近日,但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

一是懸賞當日,許多正道齊聚桑梓山莊,她可是腦袋值十萬靈石的正道叛徒,走這一遭基本相當於羊入虎口。

二是那天葉梟也會來到桑梓山莊,他們都在爭奪返魂枝,鍾遙可不想去招惹這個討嫌的龍傲天。

但事已至此,她也沒有別的選擇,況且周笙還在葉梟手上,看在她周哥從前經常幫她扛水桶和搬快遞的份上,鍾遙也該想辦法把她救出來。

她趴在床邊,對謝雲深說:“你好些了嗎,能堅持一下嗎?再歇一宿,我們得繼續趕路了。”

他們二人在正貫門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留在薺花鎮很容易被正道修士們發現。

“無妨,不用關照我。”他說著,又被口中的血沫嗆了一下,咳了兩聲。

這話真實性存疑,鍾遙想起自己把他扛回來時費的勁,歎了口氣,拿上銀子,打算出門去買一輛馬車,以防他又在路中暈倒。

但薺花鎮實在是太小了,她跑遍了整個鎮子,隻買到了一架驢車。

這驢是用來拉麥子的,四肢修長強壯,皮毛漆黑發亮,品相不錯,把他們拉到桑梓山莊應該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