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詠生上山時日短,這神采卻是翻天覆地地變了。
皮子黑了,但壯實了。寡言了,但穩重了。
娘家總算有個靠譜點的。
範詠稼塞給範詠生的那張銀票,被他拿去兌散,緊鑼密鼓地給她添置了嫁妝——在脆音閣買了十幾匣。
這事,誰勸都沒用。
“往後範家家業我自個掙,哪能一輩子吃妹妹的。”
一說到嫁妝,範詠稼想起了範詠金那一萬兩,和褚焐說了一嘴:“我那伯父,是靠巴結秦王府長史發的家,就他都能攢下幾萬兩家業,秦王怎麼會窮成那樣?”
也就是這一句,已經被打發出京去往最南邊的秦王,半道又被褚焐派人逮住扒了一層皮。
秦王府長史先是因秦王被廢丟了差使,正商量著賣了京裏產業返鄉養老,連夜被扒光了殼,房子莊子票子,全數“捐”給了慶山書院。
至於範昭,因範詠稼記著交束脩那點子恩情,雖被抄了家,也沒抄盡。宅子莊子沒了,但銀子給留了些,剛好夠返鄉置些田地,不富不貴,但也過得去。
廖家本就敗落,這嶽家東風借不上,廖歸鴻被家裏日日催著外出鑽營,讀書的心思散了,止步於秀才。
因怕範家報複,他待在京城惶惶不安,日夜折磨,頭發絲掉了不少,思來想去,還是跟著嶽父老子做鄉紳去吧,至少這一範姓,好像還有那麼點保護作用。
楚王的婚事,是京裏頭一份的要緊事,皇帝朝堂上都提了幾回,楚王府也早散出消息:我們王府這回要開門迎客啦!
楚王府第一宴!必須去啊,套不上近乎沒事,至少不能不敬,得罪他可就慘咯!
秋家自然也聽說了,這不,範詠稼還沒嫁,給範詠生說親的就上了門。
範詠稼聽說了,問範詠生:“你為何不應?”
範詠生胡鬧那些年,始終沒忘過秋小姐,現如今秋家先鬆了口,主動找了媒人來,他竟拒了。
範詠生拒得痛快,眼裏卻難掩難過。
“她家這是看中妹夫這身份,我範詠生一事無成,怎麼配得上她?”
範詠稼勸道:“當初拒了你,也是情理之中。那會子咱家是那個樣子,誰家放心把女孩嫁過來?眼下也不定是衝……王爺來的,你不如明說了,若是她家看中你如今省事有長進,那就正經定了這門親事。你隻管說,我們成親後就離京,且王爺最厭惡攀親帶故往官場爬的事。她家若有個明白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範詠生不為所動,隻道:“我同媒人說了,學藝滿三年才下山。若那時她還沒嫁,我再去求娶,允不允聽她們的。”
也罷,他如今是真懂事了,範詠稼雖替他遺憾,也替他高興。
規矩是規矩,隻是王爺比規矩大上一些,範詠稼一直在王府住到成親前一日才搬回“娘家”待嫁。
陪嫁丫頭是他指派了一群,再由夢桃挑出來的八個。
夜裏一點數,多出來倆:一個大刺刺坐她床邊的“表妹”,一個攬著夢桃嘰嘰咕咕的小魚。
範詠稼難為情,遠遠地問他:“你怎麼來了?她們說是成親前不能見的,明兒你還要預備迎親事宜呀。”
“表妹”三兩下扯了頭上的釵環,起身,走到她跟前,拉了她一塊去淨臉。
“那些事,自有人去辦,迎親前我再趕回去就是了。”
範詠稼還待要說,他早已跟往日一樣,熟練地幫她解發梳洗。
兩人從屏風後出來,夢桃很有眼色地拉著小魚去了外頭調()教丫頭。
成親前夜,本該由女性長輩給新娘子“啟蒙”一下。新郎那邊,宮裏指派了曉事女官,人還沒進府就被轟走了。新娘這邊,宮裏要送嬤嬤來,也被懟了回去——楚王怕嚇著他的新娘子,不放心。
與家家最親近的是夢桃和小魚,但這兩位又都是懵懂的小姑娘。
所以,“表妹”是帶著小秘密來的。
放了帳子,範詠稼要照往常背過身睡,“表妹”要拉她看新奇玩意。
於是,在外頭的夢桃和小魚,一會聽著裏麵家家罵人,一會是打人,兩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