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那茶,又看看常楹,戲謔道:
“你替階下囚討養身體的熱茶,被蓮垚知道了,不得氣得暈死過去?”
“不會呀。”常楹眨眨眼:
“蓮垚長老還說你喜歡茉莉,特意放了一些呢。”
聽見這話,樓畫皺緊了眉。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那盞茶,又抬眸看了眼常楹,突然伸手接過,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
沒毒。
“嗯?這個蓮垚長老,同你有些交情?”
應龍也有些奇怪。
“沒有。”
樓畫努力回憶著關於這位蓮垚長老的往事。
他隻記得這位長老常穿紫色衣裙,為人嚴苛又淡漠,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但樓畫,確實是喜歡茶裏有淡淡的茉莉味。
他簡單回憶一下,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也沒過多糾結。
無關緊要的人罷了,他從來不會將除了秦東意以外的人放在心上。
於是,樓畫隨手扔了杯盞,笑眯眯問常楹道:
“我可是壞人,你師尊沒告訴過你?”
聽到他這樣問,常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說過,但我覺得師公你不像壞人呀。你好溫柔,我總想親近你。”
果然是小孩子,好騙得很。
樓畫笑彎了眼睛,隨後視線緩緩下移,看見了常楹手腕上那串係著煙青色細繩的鈴鐺,於是好奇問道:
“小阿楹,這是何物?”
常楹愣了一下,這就抬手將鈴鐺亮給他看:
“這是師尊給我的,說若有危險,他便能聽見鈴音趕來救我呢。”
“這樣啊。”樓畫似乎很喜歡那串鈴鐺,他看了又看,最終歎口氣,有些傷心道:
“小阿楹,我好羨慕你,你還有師尊保護。”
“我師尊就是你師兄啊,師尊他保護天下人,也能保護你的。”
“我?”
樓畫輕笑一聲:
“他可不太喜歡我,他不讓我和你說話,還將我鎖在這裏。我遠沒有你幸運,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也有一個能護著我的人。”
常楹向來感性,他聽樓畫這樣說,又看他眼裏淺淡的哀傷,最終一咬牙,將手上的鈴鐺解了下來,遞給樓畫:
“那我把這個給你,你拿著。”
“嗯?這樣不大好吧?”樓畫微微彎唇:
“若是被你師尊看見了,他會教訓你嗎?”
“不會的,你放心,我師尊對我可好了。”常楹拉著樓畫的手,把鈴鐺替他係好在腕上:
“而且,我一直待在清陽山,不會遇到什麼危險,拿著也沒用。”
“這樣啊。”樓畫抬手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鈴鐺,十分喜歡的樣子。
他晃了晃,發現這鈴鐺並不會發出聲音。下一瞬,他微微一頓,輕輕嗅了一下,而後便同常楹道:
“小阿楹,你師尊快回來了,快回去吧。”
聽見“師尊”二字,常楹表情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他這便匆匆同樓畫告了別,躲回自己屋裏去了。
“你這人,怎麼連小孩的東西都騙。”
應龍多少有些嫌棄。
“我方才說的可沒有一句是假,怎麼能算騙?”
樓畫將鈴鐺藏在了袖擺下。
約摸半柱香時間,秦東意也出現在了疏桐院門口。
他看見樓畫坐在梧桐樹下,雪在他衣擺上落了薄薄一層,像是雪夜裏的棄犬。
但盡管如此,秦東意還是沒有多看他一眼。
他直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外麵風雪呼嘯,雪似乎又大了。
像樓畫這般修為的人,稍微動一絲靈力,便可保自己不受寒氣侵擾。
但不知為何,樓畫並沒有那麼做。
他將自己當做一個尋常人,就那樣坐在雪地裏。
他穿得本就單薄,落雪在他肩上化成水,又滲進衣料裏,再被寒風吹得幾乎要凝成冰。
樓畫卻渾然不覺,他將自己縮成一團,一直到手指都凍得失去知覺才有動作。
他活動活動僵硬的指節,隨手一扯,脖頸上的鎖鏈便從梧桐樹上脫落。
他拖著鏈子,走近竹屋,敲了敲秦東意的房門。
“師兄。”
門內有暖色的燈光擠出來,連積雪都被映上一層淡淡的橘色。
樓畫用指甲抓著門:
“師兄,我好冷。”
“放我進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