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愉快的新年,過得也就格外顯快,很快他又要回公司了,一年來的財務報表堆在桌子上等著他批閱。他開始伏案工作了,核對過程中他對著應收賬單發愣,每一張給業主的賬單上都增加了許多名目,且賬目很混亂。他立刻找來會計員,會計員說這些賬目是老總會意的,一直就是這樣做的,要是不明白或有誤的地方就去找老總吧。於是,他又很快到老總辦公室如此這般的彙報了一番,老總驚訝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會仔細考慮這件事的,你先下去吧。他猶豫著走了出去。第二天一早他的辦公桌上竟然放著一封解雇信,理由是工作職責不明。他對著那封解雇信哈哈大笑,然後迅速的帶著那封信跑到老總辦公室,老總不在,隻有秘書在。那秘書像看怪物一樣看了他一眼,說李部長啊,張總讓我轉告你,說你被公司裁掉了不要怨恨他,現在經濟不景氣,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公司正要大批量裁員呢。他說你的性格不適合這個工作,不過憑你的才華應該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你呆在我們公司做個小小的副部長有點屈才了……他聽著秘書綿裏藏針的話頓時什麼都明白了,也明白了社會這個大環境不是僅憑規矩就能辦事的,他隻是一個剛剛走出校門的嫩頭青,隻是憑著正直和熱情想成就一番事業的幻想者。他不再多言,苦笑著走出公司,手裏緊緊攢著那封解雇信。剛走出大門不久,他的一個部下追了上來。他淡然一笑,說小趙,你來幹什麼?小趙說李部長,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其實我挺敬佩你的,咱們都是小老百姓,上麵挖空心思想坑點業主的錢,你心知肚明就行了,非要把這層窗戶紙捅破,老板的臉都讓你撓癢了,他都破相了,那你還能在這裏呆啊?子恒又一冷笑,說謝謝你專門跑過來告訴我,原來我有一隻猴子的手。小趙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社會上才能是一碼事,做人是另一碼事,你再有才華,上麵不給你施展的空間那也是白搭不是?別人是竭盡所能的討好老板,你倒好,老板都板上釘好的釘,你非要去翹,那不是叫領導難做嗎?你讓他下不了台,他還能賞你飯吃?子恒說小趙,真的挺感謝你的,我人都被裁了,你還能跑出來跟我說這些……小趙聲音放緩了少許,說這大半年你也挺照顧我的,我入世比你深,許多事情也就見怪不怪了,依你的才華在北京再找份像樣的工作應該也不難,不過說實話,人在江湖漂還是不能太正直了,你說是不?人這一輩子,誰不是像爬山虎一樣抓著個藤就往上爬呀。像你這樣耿直的人反倒容易吃虧!我以前也跟你一樣……小趙說不下去了,兩個人對視了好久,都沒了言語,最後小趙打破了沉默,說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他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天空的蔚藍似乎跟他毫無關係,周邊盛開的花也沒能讓他的心情有絲毫好轉。老天爺就是那麼捉弄人,剛穩定了半年,才在過年的時候對欣怡他們誇下海口,那興奮的感覺卻似乎已是上輩子的事了。他神經恍惚、晃晃悠悠的走著,現在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呢?回湘西老家?別人是風風光光的衣錦榮歸,而自己這樣回去算什麼?許諾的要讓欣怡和子欣過上好日子,而這副樣子怎麼回去見人?那些女人又該用怎樣的眼光看待自己?他不想去想,他必須撐下來,必須在僅有的六百塊錢花完之前找到新的工作,是的,這是必須的!他心不在焉的想著、晃晃悠悠走著,不小心就撞了迎麵一個女人一下,那封解雇信也掉到地上。那女人30歲左右光景,滿身的珠光寶氣和高級香水的味道。她虛晃了一下,便惱怒的一扭頭,眉毛皺得像兩隻毛毛蟲,說誰啊,走路怎麼也不長個眼睛啊。子恒忙抬起頭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走神了。女人怔怔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說哎呦,還是個帥氣的小夥子,這麼懂禮貌,沒事了。她撿起地上掉落的解雇信,又是爽朗一笑,說顧不得六神無主呢,原來被解雇了啊!也犯不著這麼失魂落魄的,這家旅遊公司挺不錯的,正在招人呢,你去看看吧。說完,那女人給了他一張名片,隻見名片上寫著‘北京翱翔旅遊公司歡迎您’,下麵寫著董事長李建偉,電話××××,地址××××。他木訥的接過名片,那女人扭頭又對他回眸一笑,然後姍姍而去。
第十五章
子恒緊緊的攢著那個名片,他心裏一下子熱血沸騰,有希望了!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下午,他把行李寄存到酒店,又去理發店做了個時尚幹練的發型,然後帶著簡曆,按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旅遊公司,公司裝潢得大氣而華麗,十幾層的高樓直聳入雲天,看得人眼花繚亂的。子恒停下腳步,用手搭在額頭上昂起頭看了一眼那似乎看不見盡頭的高樓,撞了撞膽走了進去,大花柱旁漂亮的服務員就忙微笑著走過來招呼了,說您好,先生,請問您是要住店洗浴還是谘詢旅遊項目?子恒欠了欠身,說你好,我是想問一下,這裏是要招聘嗎?我是來應聘的。服務員僵硬的收住了笑,冷冷的說你去人事部問問吧。服務員態度瞬間的晴轉陰讓他像突然吞了隻蒼蠅似的,城市裏的世態炎涼他是早就知道的,便見怪不怪的找人事部去了,剛到人事部樓梯口就看見有兩個人探出頭來,緊接著聽見他們的對話。一個女聲說大公司就是不一樣啊,你看總經理把招聘廣告打出去才一個多鍾頭呢,就來了十幾個人了,這不,又來了一個。一個男聲跟著附和,說也不知道總經理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市場開發部也不需要人啊。他聽見這樣的對話便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一下子不知道該前進還是該後退。女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的走進裏屋,也應和著剛才那個男聲,說可不是嗎?總經理搞得神神秘秘的,還要親自麵試,親自麵試又不露個臉,這不是變著法兒折騰自己嗎?男的放下木訥中的子恒,也跟著走進辦公室,說我看啊,說不定不是招聘員工,是打個幌子招聘‘駙馬’呢!女的手指著嘴唇,說噓,聲音小點,就算是的你也別在這裏瞎咋呼啊!再說她也老大不小了,這麼多年來愛情上就是不如意,找個門當戶對的吧,她看不起那種沒有愛情成分的純粹企業聯盟。別人追求的吧,她又怕別人是為了她的錢。拖到現在都快是30的老姑娘了,也挺可憐的,不是嗎?男的歎了口氣,說也是啊,咱們當富人家的子女有多麼好呢,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女聲說快別感歎了,人都走到門口了,還不出去招呼一下啊!男的便走出來,沒好氣的對著子恒嚷道:“你是來應聘的嗎?”子恒點點頭,男的便扯正了嗓門,說去五樓會議室等。
來到會議室,隻見外麵站了十幾個人,大家都嘰嘰喳喳談論著,有個男的撞了一下身旁的女人,說喂,你進去都問什麼了?女的皺皺眉,說也沒什麼,就簡單的問了一下姓名、學曆和以前的工作經驗,幾分鍾就出來了。男的說我也是,還說他看得見我們,我們看不見他,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女的說是啊,不知道是我學曆低了,還是什麼別的原因,麵試的時間太短了。聽得多了,子恒總結出了幾個規律,那就是拿起話筒,對方就會開誠布公的說我看得見你,但是你看不見我,所以咱們就像聊天一樣不要緊張。再就是麵試時間很短,隻是非常簡單的問幾個問題。看看周邊十幾個人隻有半數是大學生,他心裏也就不那麼緊張了,而且這個麵試似乎也太簡單太程式化了。正這樣想著,有人出來叫了一聲‘下一個’,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他環顧四周,深呼吸了一下便進去了。他提起話筒,對方是柔柔的女音,問他的姓名和年齡。他木訥了一下,心裏納悶怎麼不是程式化開誠布公的那套說辭。他怔怔的剛回答完,對方又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公司要招聘的?”子恒猶豫了一下,說是別人告訴我的,說這裏有招聘。對方又接著問:“以前有過什麼工作經驗嗎?”子恒說我在一家建築公司做了半年文案設計,對方又急不可耐的問那為什麼又到這裏呢?子恒猶豫了一下,說我被解雇了。對方似乎越問越有興趣了,說我可以知道為什麼被解雇嗎?子恒想了想,坦白的說我發現了不該發現的東西,跟老板叫板了,老板就炒了我的魷魚。對方一笑,子恒一愣,那笑似乎似曾相識似的,他還來不急多想,對方又開始了新的攻勢,那聲音似乎更加輕柔了,“你挺正直的,而且不記仇,老板那麼對你,你的言辭卻並沒有絲毫怪他,而且在為他掩飾什麼似的。”子恒說反正都過去了,還提他幹什麼,其實本來就是我管了不該管的事。“管了不該管的事?那什麼才是應該管的事呢?你看見上司做了不對的事難道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子恒呆在那裏說不出話,對方又接著說:“不要覺得你做得不對,不要因為正直帶來的不幸而懷疑正直的正確性,那就太沒原則了,知道嗎?”子恒點點頭,說也許你說得對吧。對方似乎想緩和一下嚴肅而僵硬的氣氛,接著又是一笑,說咱們談點輕鬆的吧,說說你有什麼興趣吧。這個問題讓子恒有點抓狂,他大學隻顧著學習,哪裏還有心思去培養什麼興趣,但想到工作需要,他隻得往那上麵靠,說興趣方麵我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我學習能力挺強的,如果市場開發部能聘用我,我一定努力為公司效力。對方似乎對他充滿了好奇,也極力想創造一種自然輕鬆的聊天環境,聊著聊著便又問到他的學曆、學校及大學生活。他心裏直打鼓,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啊?不是頂多幾分鍾嗎?怎麼問我這麼久啊?而且越來越不著邊際,讓我往工作上靠都不太好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