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半個胡女(2 / 2)

李姮娥聽見這話,心口的憋悶和難受一掃而光,手按住胸膛,隔著衣裳觸摸王爺寫在她身上的墨寶,她就知道王爺鍾意她的,甚至動了想要留下她的心思,男人嘛,哪個不愛俏?至於方才她被周海公公責打,也能理解啊,這是王府的規矩,她作為暫時伺候人的婢女,是不該頂撞已經成功入府的良嬿。

沒關係,很快她就能成為王爺身邊人,進而成為主子,到時候不論是良嬿還是這個周海,她一定要有仇報仇。

姮娥立馬站起,蹲身盈盈福了一禮,揚聲笑道:“妾多謝王爺賞賜,多謝周公公關念。”

一旁站著的良嬿瞧見此,心裏泛起了嘀咕,王爺不是討厭姮娥偷吃燕窩嘛,怎麼又賞了這小婦?

她總感覺哪兒不對勁兒,可又說不上來。

罷了,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還是那句話,隻要這小婦不招她,那麼她鬆一手,如此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些。

才到戌時,天就完全黑透了,夜空中零星飄著幾粒曖昧星子,正等著月亮從東山那頭爬出頭。

上房裏隻留了一盞燈,稍顯得有些昏暗,博山爐裏燃了氣味清新的柏香。

良嬿坐在西窗下的藤皮墩上,她身上穿著嶄新的厚寢衣,披著件新做好的妝花緞麵小襖,腿麵上放著頁默好的《關雎》,嘴裏念念有詞地背,抬眼望去,她對麵的小方椅上坐了個清雋文秀的男子,正是陸雲嶠。

雲嶠穿了身天青色的直裰,不知是不是今兒在外忙亂了太久,他眼底稍有疲色,端起杯子喝了口沏得濃濃的苦茶,隨之打開個黃紙小包,將裏頭的明礬倒入研缽內,又往缽裏加了十來朵嫣紅的鳳仙花,有節奏地一下下搗。

“雲嶠哥,一會兒真得染指甲麼?”良嬿身子探上前,指頭翻弄著花瓣,撇撇嘴:“我們幹慣活兒的人可不興染這玩意兒。”

“那你以後得慢慢習慣。”雲嶠笑笑,昨晚上他與嬿嬿聊得投緣,加上得知今早那個李姮娥故意尋釁,但嬿嬿並未將他私製靈牌的事說出去半個字,他對這小妮子印象更好了。

陸雲嶠覷向良嬿的腳,笑道:“不光手,腳指甲也染呢,對了,我今兒出去給你辦衣料,發現白縐綢又軟又輕薄,你現在沒了頭發,又在給頭皮擦那種生發烏發的藥水,我擔心你覺得癢,就去亂撓,於是我順口叮囑裁衣匠給你做幾頂小帽子,一來防寒,二來也能給你遮遮醜。”

良嬿心裏暖暖的,吐了下舌頭,抻脖子看向梳妝台,聳聳肩:“還說呢,今兒下午周公公送來了一大堆瓶瓶罐罐,除了你剛說的抹頭皮的藥水,還有往臉上、身上抹的各種膏子。”良嬿學和尚那樣,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咋舌:“這就跟抹牆似的,左三層右三層,要沒一個時辰可完不了。”

陸雲嶠被這小丫頭的滑稽樣逗笑了,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驀地怔了怔,是他的錯覺麼?居然覺得嬿姬模樣變好看了,臉色漸漸褪黃,眼睛也水靈多了,他咳了聲,拾掇了下自己的失態,笑著問:“我發現你的睫毛特別濃密,鼻子很挺,眼睛似乎比尋常女子更精致,有點異域番邦的味道。”

“你果然細發。”良嬿拿小銅勺舀了點花泥,用剪成方塊的絲綿包在指甲上,笑道:“我親娘是西域人,所以我麵相有一丟丟和漢人不一樣,可惜她過世的早,我不曉得她長什麼樣兒,但聽我爹說她可美了。不過沒關係,我後來有二娘了,二娘簡直把我當成親女兒一般疼愛,記得前年我被一個臭丘八調戲,二娘抄了菜刀要去殺人。”良嬿眼睛一紅,忍住悲痛,強撐著一笑:“我有點想二娘了,哎,雲嶠哥,你說人死了後埋在那小棺材盒子裏,會不會感覺擠得慌,天兒這麼冷,又會不會凍得打噴嚏?”

“人死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雲嶠心疼地歎了口氣,看見她小小年紀卻說著這般頹靡喪氣的話,雲嶠柔聲問:“你沒有旁的親戚可投奔麼?”

“其實有的。”良嬿黯然,眼底閃過抹恨,咬牙切齒道:“我應該還有個祖母和倆叔父,但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