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將來,躲在東山底下的初陽漸漸升起。
小院靜悄悄的,上房裏仍亮著光,良嬿腳一蹬,被噩夢驚醒,腿抽筋起來,她彎腰揉著小腿肚,迷迷瞪瞪地打了個哈切,四下環視,這會兒她正坐在書桌前。
昨夜雲嶠教她寫字,他們倆又聊了會兒,到四更天時,雲嶠看她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就催她洗漱了去睡。
誰知躺床上後,反而困意全無,最後索性穿衣裳起來,點上蠟燭背詩練字,什麼時候趴桌子上睡著的都不知道。
隻要她下苦功學本事,就能早日為王爺效命,如此便可以早一日掙銀子、去找弟弟了。
良嬿端起水猛喝了數口,她警惕地環顧了下四周,見沒人,疾步跑到床那邊,趴地上,從床底下尋出二娘的小紅木靈牌,雙手恭敬地捧著,放在書桌上,尋了三隻線香,點著後插到金爐裏,跪下磕了三個頭。
正在此時,良嬿聽見外頭傳來陣窸窣腳步聲,還有女子動聽悅耳的調笑。
良嬿趕忙將靈牌收在床底下,手在裙子上蹭了幾下,疾步行到書桌後,不慌不忙地拿起筆,繼續練字。
果然沒過多久,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
李姮娥率先掀簾子進來了,緊接著,三個小太監端著火盆、拎著盛了滾水的大銅壺魚貫入內,他們有條不紊地清掃,往木盆中倒洗臉的香湯,躬身給良嬿打了個千兒,滿臉堆著笑:
“嬿小姐,請您過來洗漱。對嘍,小總管今兒天不亮就出去了,說是打南陽運過來批上好的妝花錦,晌午的時候他會帶縫衣匠來給您量尺寸。”
良嬿淡淡應:“知道了。”
三個太監交代完後就躬身出去了。
良嬿一筆一劃地在紙上默寫《關雎》,抬眼望去,李姮娥這會兒斜倚在門口,雙手縮在袖筒裏,襟口略敞開,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她似乎喝了酒,兩頰含著坨紅,媚眼若春水般蕩漾,笑盈盈地歪著頭,透著股說不清的邪性。
“姮姐你回來了啊。”良嬿略微點頭,便算見過禮。
“怎麼,看見我回來,你很意外?”李姮娥眉梢一挑。
良嬿笑笑:“你飲酒了?”
“王爺賞了我兩壺羊羔酒,讓我暖暖身。”姮娥扶著鬆散的發髻,妖妖喬喬地走過來,手撐在桌上,身子往前探,歪頭笑道:“如今王爺也讓我留下來呢。”
“哦。”良嬿沒有半點情緒起伏:“那恭喜你如願以償了。”
李姮娥手劃過自己的腰肢,俯身,顯擺出心口那龍飛鳳舞的字跡,故意笑道:“你不問問我是怎麼留下的?”
良嬿眼皮子都沒抬,毫不在意道:“我說了,能留下是你的本事,但我並不感興趣。”
見良嬿這般冷淡反應,姮娥有些不太痛快,她皮笑肉不笑了聲,端量良嬿寫的字,歪歪扭扭很是難看,就和蟲爬過似的。
姮娥皺眉,記得寅時從小院離開時,大總管花平叫住了她,同她交代了幾句話,說王爺不僅給嬿姬派了能幹的陸雲嶠,還撥出大筆銀錢購買首飾、衣料,延請名師教授,這是打算下血力氣栽培呢。
見她神色鬱悶,花公公摩挲著她的胳膊,笑著勸她:李小姐你也莫吃味,咱們王爺又不是開善堂,他打算先培養嬿姬半年,看看成效,若是嬿姬一點不長進,要貌沒貌,要才沒才,那可不能再在她身上浪費銀子和精力了,必然會攆走她,到時候咱家會在王爺跟前替你講幾句好聽的,說實話,你的資質比那嬿姬強上千百倍。咱家其實很懂你,你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與其一輩子龜縮在閨房後宅受氣,獨守空房,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活一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