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暫時不需要助手。”蕭先生說著,看了會白榆後腰上的疤痕,用手指一摁,身前的年輕人條件反射身子一顫。
他道:“你腰上的傷疤,看著像卡簧刀造成的,小時候受過傷?”
白榆“嗯”了聲:“好像吧,我幾年前得過病,以前的事情記不太清楚了,我爸說,我小時候脾氣特別暴躁,身上戾氣重,老跟人鬧別扭,自己氣不過就自殘,但我覺得應該不是,我這人刀尖從不對著自己,怎麼可能屁大點事就那麼極端,一定是我爸說誇張了。”
“人的每一個階段所呈現得狀態都是獨一無二的,有些話未必是假。”蕭先生似乎對白榆背上的疤痕格外有興趣,單是看著,就出了神。
“——如果你執意要走,”小孩子所有的言行舉止都很平靜,“我就在自己的身上捅窟窿,直到你留下來。”
他沒有答話,靜靜地看著小孩子。
小孩子把戴著手繩的胳膊抬起來:“我知道你給我這個東西,是為了什麼,我的出現對你來說足夠重要,我不能死,所以你會竭盡一切辦法保住我這條命,留著一口氣也行,對吧?”
他仍舊不說話,頭一次跟一個孩子強。
“你今年,”小孩子抬頭就望著他,也不說話,過了一會,他才心平氣和地問,“幾歲了?”
“十歲半,再有兩個月我就十一了,希望今年的生日宴,你也在。”小孩子笑嘻嘻地掰手指數自己的年歲,原本這個年紀的小孩,連加減乘除也費勁,這個男孩子卻知道怎麼用大人反擊不了的辦法對付大人,方法甚至有些極端。
那時,他麵對那孩子,心裏還是感到了久違的驚詫。
“蕭先生?”白榆半天沒聽到身後沒有動靜,好奇地轉過身,見蕭先生竟然在發呆,就笑道:“蕭先生外麵有姑娘等你吧?你忍忍,我們馬上就能回到正常世界了,到時你就能跟你的姑娘家相見歡了。”
蕭先生抬眼看著他,把藥膏塗到他傷口上,給他包紮繃帶,說:“隻有一個妹妹等我消息,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沒打算過娶妻成家。”
“……冒昧問一下,”白榆捂住自己的心口,心跳撲騰撲騰跳得很歡快。大概是仗著這些天的生死之交,他道:“蕭先生,你對同性,有沒有什麼想法?”
“並無。”蕭先生纏好了繃帶,起身打著熒光棒,光在他臉上打下些陰影,那雙眼神能襯出心,像塊石頭似的,“我對人,沒有想法。”
白榆把衣服穿上,活動了下肩膀,瘙癢消失,灼燒的刺疼還鑽著心蔓延,他笑了笑,把醞釀好的話原封不動咽回肚子,化成了流淌在身體裏有些低落的情緒。
兩個人一前一後沿著台階往下走,白榆打頭,問及第二個問題,他就嚴肅了起來:“孫老板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他其實是個社會黑勢力,蕭先生你是人民警察,臥底在黑惡勢力的隊伍裏,搜集黑老大做壞事的證據,等到時機合適把他一網打盡?”
他其實是想問,蕭先生混進這支隊伍,目標是不是孫老板。
“我不看戲劇。”蕭先生說,“另外,你這個問題我無可奉告。”白榆張口就要套話,他先發製人,“我跟你以後來往不會非常密切,頂多會有些合作關係,出門在外,莫問跟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情,容易招惹是非。”
白榆能感覺到蕭先生這人高冷的氣質,這種人一旦表明自己無可奉告,那真的就是一個逗號尾巴也不會露出來,隻能識趣地不作追問。
等他確定好第三個問題時,他們已經從安全通道裏出來了,這一路竟然格外順暢,沒有碰到過一個怪物。
出口在大廳中間,這棟樓看著像幾年前辦公用的老式商業大廈,大廳裏的東西都還在,破敗不堪,而這出口一眼上去比四周的黑暗還要黑,像一道打開的形狀不規則的門,裏麵什麼都看不到。
白榆從“門”的前麵走到“門”的後麵,“門”三百六十度都是一個模樣。
很讓人頭腦發麻的一個東西。
“進入這個黑窟窿,竟然就是另一個空間區域,從黑窟窿出去,就是人間天堂,這也太神奇了。”白榆把一隻手伸進黑窟窿裏,能看到黑色像濃霧一般晃動了一下,他把手拿出來,轉身對著站在不遠處的蕭先生招手。
“蕭先生,我想問的第三個問題,”白榆猶豫了一下,但是心裏奇怪的感覺還是讓他開了口,“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這種感覺是蕭先生卸掉偽裝後,積壓到他心裏的,本來“老頭”身上的味道就讓他非常熟悉,轉瞬再看到蕭先生俊俏的臉,他下意識就覺得,自己應該跟這人有過照麵。
蕭先生走到黑窟窿跟前,一半的身子已經隱沒進了黑暗裏,他側身要說什麼,目光越過白榆看著他身後,蹙了蹙眉頭,似乎那裏有更需要注意的東西。
白榆一看他眼神不對勁,趕忙回頭順著他目光去看,角落是些褪了色的長椅,長椅有三排,上麵,什麼都沒有。
白榆心生疑惑,突然後脖頸一涼,他猛然回頭,蕭先生的兩隻手指捏在他頸椎上,對他笑了一下,笑意很輕,卻是發自內心的那種。
“過去不作數,我們重新認識就好。”熟悉的勁道重重一捏,白榆立即頭暈目眩,他往前倒,被攔腰攙住,聽蕭先生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白榆,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