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雙手交疊放於小腹前,不需要完全緊扣,指尖輕輕搭起來才更顯得優雅,雙肩打開,挺胸,收腹,再對他們露出得體的微笑。我知道他們會喜歡我。他們當然會。
直到遇到布雷迪夫人我才感覺輕鬆一些。我可以稍稍放鬆,卻不會讓對方覺得失禮,因為布雷迪夫人是媽媽最好的朋友,而布雷迪家也多年來和我們家保持著良好的世交關係。最重要的是,布雷迪夫人的女兒凱蒂,同樣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朝站在布雷迪夫人身後的女孩眨眨眼。她穿著一身葡萄酒色的大擺長紗裙,襯得她的皮膚跟牛乳一樣白,她明媚,活潑而有朝氣,看見我就高興地擺起手來。
“嘿,佩爾!”
布雷迪夫人立即瞪了她一眼,叫她喊得不要那麼大聲。凱蒂吐吐舌頭,走到我旁邊。我朝她笑了笑,她立馬挽住我的胳膊,撒嬌般跟布雷迪夫人說,“媽媽,我們可以到一邊玩了嗎?”
“不可以!”布雷迪夫人厲聲拒絕。
我想,布雷迪夫人應該是看出了媽媽正在帶著我做的事,現在流程還沒有結束,我是說,該向我引見的人還沒有見完,這個時候媽媽是不會放我離開的。而布雷迪夫人也正是看出了這點,才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凱蒂的請求。
接下來,布雷迪一家——也就是布雷迪伯爵夫人、布雷迪伯爵、凱蒂以及凱蒂的哥哥凱倫隨我們同行。這支隊伍顯然看起來並不完整,因為它少了我爸爸。
爸爸沒有來參加這次宴會。
我記得那天的情景,在收到來自希德莊園的邀請函的時候,爸爸皺了皺眉,露出了一絲輕慢的表情,但非常隱約,且很快就被他收斂了,而我之所以能察覺到是因為我當時正在觀察他——從生日宴上的那件事發生後我就常常這麼幹了——我想觀察他臉上的神色,在希德莊園很可能會碰到德米拉夫人,所以,他會去嗎?
但爸爸拒絕了。
他對媽媽說,最近議院的事太多了,你知道的……
他們相互對視,爸爸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完,但媽媽顯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急忙點頭道,我知道的,還是議院的事情更重要。
之後爸爸又轉過來看我,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他說,希德莊園再怎麼修建也比不上塔拉堡,所以,還是讓我們的小佩爾代爸爸去參觀一下吧。
我點頭答應了。我不確定我當時有沒有鬆了一口氣——好像,在我心中,爸爸放棄了一次能見到德米拉夫人的機會,就會離之前那個不確定身份的邪惡男子更遠了一些。
直至現在,媽媽已經帶我見了很多人,可我依然沒有看到德米拉夫人的身影。我開始浮想聯翩。會不會德米拉夫人根本沒有來參加這次宴會?
這個猜測可不太好,它讓我有了更進一步的聯想——譬如,爸爸根本不是因為什麼議院的事物繁忙才不來的,他不來是因為他提前獲知了德米拉夫人也不來的消息。
打住!我在心裏狠狠截斷這個想法。你想太多了!就算德米拉夫人今天真的沒來,也不代表這跟爸爸有什麼關係。這隻是巧合!
好在,這個我所設想的“巧合”並沒有發生。我終於見到了德米拉夫人,她似乎因為某些原因來遲了,剛剛正在跟希德夫婦致歉。
我鬆了一口氣。我感到慶幸。當看見她的身影的時候,我就明白,巧合兩個字說服不了我。如果她今天真的沒來,我就會一直沿著那個可怕的臆想進行下去。
因為爸爸原本完美的形象已經在我心中破裂了,現在的他擁有邪惡的另一麵。我不確定那個另一麵是不是真實的,但是,一旦他身上發生任何不好的事,我都忍不住開始朝壞的方向對他進行懷疑和揣測。
我對爸爸,已經喪失了信任。
德米拉夫人依舊很美,我是說,她很引人矚目。她以一種充滿歉意的語氣跟希德夫婦解釋她來遲的原因,她讓人忍不住覺得,她來遲是情有可原的。圍在希德夫婦旁邊的貴婦們紛紛附和,似乎對德米拉夫人很擁護。
德米拉夫人的穿著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夫人小姐中並不顯眼,甚至有些低調。可是,當我刻意觀察她後,我發現她看似低調平常的打扮卻處處透露出精致。
她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該服帖的地方沒有一絲雜亂,然而鬢角卻故意拽出一戳發絲,微微卷著,柔順地搭在臉頰上,這讓她臉顯得更小,也為她端莊的氣質增添了一絲柔媚。她不學那些貴婦梳當下流行的高髻,或者在發髻上簪很多鮮花或者新奇的昆蟲模型,她身上所有服飾的搭配都是一致而統一的。就像今天,她穿著一身奶白色的光緞長裙,臀墊的高度並不誇張,戴著真絲手套的手自然地搭在兩側,走近的時候,我看到了她雪白的胸脯位置正好露出一絲內襯的白色蕾絲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