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跟他廢話了,我看殺了他們再說,全世界又不是隻有他一個整容醫生。”男人按捺不住了。
我看了一眼比我高出一頭的男人,用手背拭去唇邊的血跡,語調冰冷地對他們講出了我的條件:
我與李安娜對視了一眼,她包裹在口罩後的大半張臉,隱隱露出一抹笑容。
“把我整成你喜歡的樣子就行了。”小羽依然是那樣天真地對我說。
正是在韓國的考察期裏,我靈感迸現,想到了以最小的傷口代價,完成最大的變化手術。這種方法不但縮短了手術的時間,也避免了手術後留下傷疤,讓病人在手術後就可以出院,麵容的變化如果不經過機器的檢查,肉眼也很難識別究竟有沒有整過容。
“李護士,麻煩你重新準備麻醉藥。”我向地上的李安娜投去了一個“相信我”的眼神。
手術的時候是不允許攜帶任何通信工具的,我和李安娜的手機都放在了更衣室裏,報警是不可能了。不知道他們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傷害醫院裏的其他人,手術室外的情況不明朗,大聲呼救不一定管用。男人用手術室裏設備的電源線纏繞在門把手上,唯一逃跑的路也被封死了。
我想到了毀滅它。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被任一雁的美貌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和小羽的男朋友一樣,在飽受困擾的處境下生活,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來自她的壓迫感。當與生俱來的高貴感變得不再高貴時,才有機會體驗到我久違的優越感。
女人摘下了麵罩,甩了甩她的長發,出於職業習慣我迅速掃視了一下她的臉。是一張在人群中辨識度很高的臉,或者說是一張醜得很有個性的臉。
夜晚十一點,加班晚歸的任一雁搭乘最後一班公交車回家,恰巧公交車站和小區大門口的那段路燈正在更換,漆黑一片的人行道旁是魍魎般的植物,除了月光,就隻有偶爾開過的汽車大燈閃過,任一雁才能依稀看清腳下的路。
“為了讓你們信任我,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我輕聲說道。
我恍然大悟,她是要把自己變成小羽。
大火幾乎把我們租的那幢樓燒塌,任一雁的屍體遭到了很嚴重的破壞,除了焚燒嚴重,燒焦的屍體還被砸下的大梁壓得粉碎。警察最終通過遺留在現場的毛發、指紋和隨身物品,才確認了死者的身份。對於凶手的追查,當地警察則對我搖了搖頭,說這種隨機性很強,現場遺留線索又極少的案件,破案率十分低。
於是,我看著小羽一天一天變成妻子的模樣,內心卻慢慢滋生出恐懼。男人,甚至女人都會迷戀妻子的那張臉,但這張臉帶給家裏的痛苦難道還不夠多嗎?
我聽見了紙巾盒摔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我的手臂被槍的後坐力震得彈起,一縷硝煙從槍口縈繞升騰,在子母無影燈下,消散不見。
“把眼睛閉起來。”我溫柔地對小羽說道。
“我的男朋友會回心轉意嗎?”她依然對他念念不忘。
作為她的丈夫,我也淪為了人們飯後的笑話。
“過來幫我一下。”我示意男人和我一起將小羽從手術台上抬下去。
在手術室裏,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關係,劫匪和醫生,這原本敵對的雙方,卻建立起了合作的關係,在互相尊重對方底線的同時,要進行一次聽起來匪夷所思的謀殺。
“今天來不及,這裏的病人都需要預約才能手術。”我如實回答。不經過前期一係列的檢查和評測,實施手術會有較大的生命危險。
“醫生,你就替我整成她那個模樣。”女人指了指還在昏睡中的小羽,一字一頓地說,“我要和她一模一樣。”
“就先聽他的吧。”女人向男人使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仿佛在說,別跟他多囉唆,反正一會兒他們都得死。
當警察趕來醫院,發現前台、保安以及留在醫院裏的另外兩位醫生都不幸遇難了,所以對我和李安娜幸免於難產生了一絲懷疑。整整錄了一天一夜的口供,我和李安娜才被允許離開警察局。
一個叫王昶。
我一開始並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整成小羽的樣子。女人望了眼小羽病服上的編號,快步走出了手術室,很快她提著小羽的皮包回來了。
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我緩慢地對準了小羽的額頭,在開槍之前,我掃了一眼身邊的幾個人,他們各懷鬼胎地隱含著笑意,我閉起眼睛,在心裏默默地咒罵道:
我恨王昶,但更加憎惡任一雁。
“真的可以嗎?”男人似懂非懂地問道。在他的心中,可能從來沒有想過要留活口。
我曾經殺死過兩個人。
如果將小羽的臉整成那個女人的臉,對他們雙方都是兩全其美的事情。當整容完成後,男人殺死小羽,便得到了一具女人的屍體,他的同夥就變得安全了。
我接過沉甸甸的槍,手卻沒有絲毫的顫抖。
男人收起了槍,衝我微微一笑:“王醫生,沒想到你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連自己的病人也……”
隻有自己最真實的臉龐,才會在主人的命運中,始終相伴,不離不棄。
“豈止回心轉意,他會深深地愛上你。”我信心滿滿地說道。
一個原本完美無缺的家庭,在自己的心理裂痕下,被完全摧毀了。
就像是魔法般神奇,鏡子中的麵容又漸漸恢複,或者說又變回了王昶的樣子。
“為什麼?”
李安娜剛想開口責備,看見了他們手裏烏黑的搶,到嘴邊的話默默變成了一個吃驚的口型。
李安娜為我拭去了額頭上的汗珠,提醒道:“王醫生,可以開始了。”
“夠了,夠了。我們沒時間了。”女人阻止了同伴,轉而問我道,“你先說一說你的條件吧。”
仇恨成為了我無窮的動力,借助王昶的人脈,我在整容方麵的進步堪稱神速,在很短的時間內我達到了科班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無意間,我發明了獨家秘籍,隻要打一針,就可以在手術後迅速痊愈,並且病人可以立刻變成手術前想成為的樣子。
而我恨透了那張臉。
李安娜遞來的冰冷刀尖劃破肌膚,傷口湧出滾燙的血,一道道血痕覆蓋了那張熟悉的臉龐。
但這件事情並沒有因為唐俊的服法而就此平息,他告訴了警察另一個驚人的真相,其實是有人在背後唆使他這麼做的。
“什麼交易?”
“是我的臉惹的禍,我不應該整容變成這個樣子。”小羽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眼神裏透出厭惡,“他說他沒有安全感,覺得他配不上我。”
今天發生的事情,這兩個人似乎是有備而來,李安娜想加大麻醉劑量來拖延他們的時間,卻被男人一眼就識破了,這不是普通人可以察覺出來的。
小羽開懷地笑著在合約書上簽了字,她指了指辦公桌上我妻子的照片,說:“我會和你妻子一樣漂亮的。”
好在手術之前,我就為此留了一手。
“你會有一張男人無法抗拒的臉。”
因為,我心裏清楚,任一雁已經死了。
手術的時間比預計的要長,其間男人不耐煩地打開門抽了兩根煙,不停察看著手表上的時間。
我聽見手機振動時的蜂鳴聲,是李安娜給我打來了電話。從警察趕到手術室之後,我和李安娜就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你的時間不多了。”李安娜提醒我道。因為麻醉藥效很快就要過去了,如果再為小羽注射的話,她很可能會死於過量的麻醉藥。
“你也給我用了這種藥?”女劫犯突然緊張起來。
“再過十五分鍾她就會醒過來。”我在水龍頭下衝洗著雙手。
“她那樣的女人……”我嗤之以鼻。
男人把包放在靠牆的地方,走到了我的麵前:“你是王昶吧。聽說你是這個醫院最好的整形醫師,今天我們就是找你做手術來的。”
在警察趕來的這段時間裏,我和李安娜串好了口供,我們說兩個搶劫犯來到手術室,要求我們替女的做整容手術,趁整容被麻醉的機會,男人為了獨吞贓款,槍殺了女同夥。之所以沒有殺我和李安娜,是因為他的槍裏沒有子彈了,逃跑的時間緊迫,他來不及換彈夾,而且他始終蒙著麵,我和李安娜也沒有看清他的臉,才逃過一劫。這番話的前半段是我杜撰的,後半段是真話,細節上也不容易被識破。警察雖有疑惑,但還是相信了我的故事。
三年前,也就是那起事件剛剛平息一個月後,我主動申請前往韓國調研整容技術,帶著任一雁一同飛去了韓國。
我這才鬆了口氣。但接下來的手術,又讓我的神經緊繃起來。
一方麵是希望能提高自己專業領域的技能,另一方麵,也希望暫時遠離是非紛擾的這座城市。調研為期一年零六個月,就在我們即將返程的時候,任一雁被害在我們的公寓裏。
第一次做這樣的手術,去毀壞一張完美無缺的臉,讓它變得不再完美。
女劫匪的眼珠一轉:“你怎麼保證我們走後你不會報警?怎麼保證一定會寄給我們藥方呢?”
當小羽看見我妻子的照片時,她就鐵了心地要整成那個樣子。
回到家裏,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在那兩個搶劫犯離開手術室後,我和李安娜立刻報了警。
因為他們在小羽包裏找到的證件,上麵都是我的名字,那是小羽為我的臉癡狂時,問我借去的東西。
“你要做什麼?”男人疑惑道。
“為什麼要和我分手……為什麼?”小羽在我辦公室裏痛哭流涕,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我知道小羽愛我,也知道我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第一次來醫院的時候,是我接待了她。那時的她大學剛剛畢業,略顯青澀的短發下,是一雙黯然無神的單眼皮眼睛。她告訴我,她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因為嫌棄她的單眼皮,要跟她分手,為了挽回男朋友,小羽想到來做一個開雙眼皮的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