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的人(1 / 3)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張還留有我襪子味道的交易收據。

“你忘了?昨天你告訴張先生,我們沒有替他買入這隻期貨。”

“你今天又去哪兒?別生我氣了,老婆。看我都給你買禮物了。”我提起了手裏的包裝袋。

當紅色的液體緩緩淌入下水道,奈美在離我遠去,我也在黑暗的甬道中越走越遠。

我撫過它冷硬的外殼,想不到這小小的一部手機,卻彙聚了人類的最高智慧。

期貨交易是早上九點開盤,等我到了公司,上午的交易已經關閉,沒來得及通知雨瑤清倉,估計這下張先生損失慘重了。

“好嘞。”掛斷電話,我就把雨瑤叫了過來,把張先生的賬號報給了她,說道,“這回聽你的,幫我入五成的倉。”

回憶起上次寄到張翔家裏的那些照片視頻,似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不如這次拿來當交換的籌碼。於是,我把手機又重新揣進了口袋。

“去郊遊了。不好意思。”不想惹麻煩的我忍氣吞聲道。

“攔住她。”是塞瑞的聲音。

我已經沒有勇氣再打電話給奈美母親確認這件事了。我隻是讓自己相信奈美和張翔的事情是真的,可越是這樣,我越是懷疑自己。在這種強烈的暗示下,我不得不懷疑自己可能真的錯了。

“賠了我可不負責哦。”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把渾身的力量都使在了胳膊上,直到十根手指的氣力用盡,再也使不上勁了。

搶在奢侈品店打烊前,我買下了奈美想要的那隻包,刷完卡,看著包裹精美的禮物,先前那份不安的心理稍稍得到了緩解。

手機開始響起,來電顯示是張先生打來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愣了愣,幾天沒有聽到它發聲音,差點兒忘了手機的這個功能。

事情不會是這樣的,我絕對不可能弄錯的。

這個時候我真想對雨瑤來一句,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嗎!

有手機的語音導航,我也不需要多費腦筋,選擇了最優路線,僅僅半小時就抵達了目的地。

榮耀這虛席以待的舞台。

“嗯。”我心虛地點點頭。

“那你就去見完了世麵再來找我吧。”奈美挎起包,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

雨瑤一臉茫然無措地看著我,當我告訴她我的計劃時,她不禁有些惱火:“你把我當什麼人呀!”

“都怪你,你說我明天該怎麼辦?”我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裏,衝著手機大聲吼道。

“他們怎麼知道我在哪兒?”

粗略一算,就算自己完成了每月的指標,不吃不喝也要三四個月才夠買這個包。有些無奈,但我隻能硬著頭皮說:“這個月的期貨市場不是很景氣,下個月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買來當你的禮物吧。”

我望著六隻大小不一的袋子,就像睡夢中的奈美一樣安靜。或者我不應該用“像”這個字眼,因為那根本就是奈美。我想起來,應該讓奈美把她最喜歡的包一起帶走。我在她的一堆包中,找出了那兩隻一模一樣的包,我已經分不出哪隻是我送的了。我十分忌諱另一隻包,看見那隻包就好像看見了張翔的臉,我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和我買的那隻一模一樣。

我垂頭喪氣地來到電腦前,打開今天景泰電力的走勢圖。

“你確定嗎?”我半信半疑。

突然,身下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先持五成倉位,等漲了再追。”我言語間充滿了自信。

“我愛你。”

我的眼神仿如空洞的數字,死氣沉沉。

雨瑤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的美屬於男人不願娶回家的那種,越是美麗越是危險,也就越沒有安全感。公司裏有傳聞說她是老板的情人,雨瑤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她知道這些傳聞的締造者會一批又一批地離開公司,又會一批接一批地湧入公司,但傳聞從沒停歇過,她早已習慣,美麗的女人總會招來是非紛爭。也許真有這樣的豔遇,誰都想和她搞上一腿,可能我也不例外吧。

“閉嘴!”我扭頭看到蓬蓬恐懼地望著我。

雨瑤說者無意,我聽者有心。Mike是我們公司的首席顧問,在他手下交易的期貨盈利率達到百分之七十,他的分析居然和“塞瑞”一樣,我暗自驚奇。

我來不及辯解,她便湊到另一桌同事那兒談天說地去了。

奈美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

車停在公園圍牆外的陰影中,我先把屍塊兒拋進圍牆,自己從公園的側門翻了進去。森林公園地處偏郊,裏麵百分之八十被綠化覆蓋,有些植物茂密的地方遊客根本不可能靠近。曾經和奈美一起來遊玩的時候,我還跑去這些角落解手,奈美緊張地在一旁替我把風,並催促道:“你好了沒?快點兒快點兒。”

“錢是我媽給我的,你管得著嗎?”

首先,以期貨業務為由,我把張翔約到一家酒店會麵,再推托去不了,讓雨瑤代為出席。讓她故意靠近張翔做一些親密動作,我趁機抓拍幾張照片,照片隻要交到張翔的妻子手裏,就足夠讓他付出代價了。

刹那間,我聽見了塞瑞刺耳的笑聲。

她哪來這麼多錢?

“對了,給我一個你的私人銀行賬號,我把錢轉進去。”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打算先去租車行還車,再去公司和雨瑤商量對策。

回憶起來,也許奈美的這句話,為她的死埋下了種子。

這個時候,我體會到了錢的萬能。

“你外麵有男人了吧?!”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在抖。

不是我的東西本就不應該要,我不去看它,繞道而行。

胃裏一陣翻騰,我想到奈美被挖空的墳墓。

她的語氣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我在殺死奈美的第二天,就給她的公司打了電話,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告訴她母親我們將要去旅行,並且通知了她所有朋友,說我們去的大涼山沒有手機信號,有什麼事情改為郵件聯係。

冷冰冰的屏幕毫無反應,猶如平靜的湖麵。

“那就聽你的,你幫我買入。”張先生在我的煽動下,終於下定了決心。

奈美笑眯眯地靠近我,挽起我的手,撒嬌道:“老公,我今天逛街的時候看中了一個包包,是今年的新款。”

我繞到沙發後,替她按摩起來。好像是睡沙發的姿勢不對,落枕了。

旁邊的同事們一陣起哄,雨瑤丟給他們一個冷眼,走開了。

正低頭尋思,瞥見遊樂城的圍牆腳下,有樣東西正在發光。走過去一看,竟是一部最新上市的觸屏智能Phone5代手機,市值至少也要四五千元。按開屏幕,顯示電量剩餘百分之二,屏保是一張藍色的救生圈,上麵寫著英文單詞——FORGOTTEN(遺忘)。

我掐死了奈美。

“你是我老婆,我不管你,誰管!”我重複道。

雨瑤再次來到我辦公桌前,彎下腰,垂下的一邊長發正好擋在了同事和我的臉之間,對我說道:“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了。昨天那張交易單據你扔掉了嗎?”

雨瑤今天塗了鮮豔的口紅,我看見她的嘴動了動,意識到自己戴了耳機,忙摘下一隻。這才聽見她說話:

妻子又回來了,在我殺死她後的第七天。

我和張先生在一起,剛才不小心把期貨的事說漏嘴了。

張先生終於有點兒心動了:“你覺得買多少合適?”

就像它從未對我說過話一樣。

應該就是這隻包。我收起了回執,重新打開裝有屍塊兒的袋子,把包放了進去。

隻差拋屍最後一步了。

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用短信把銀行賬號發了過去,很快收到了彙款提醒。

隻是,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現在我再也看不見奈美的笑了。

我興衝衝地跑上樓,剛用鑰匙打開門,就發現化了妝的奈美打算出門。

“我什麼時候來拿錢呢?”雨瑤把臉湊得離我更近了,我能聞到她淡淡的體香。

最後是一個愛你的表情。

剛才是它在說話?

夜裏我做了個很長的夢,早上被蓬蓬的叫聲吵醒,一看手機,竟然已經十一點了。

“那就好,那就好。這個期貨跌得一塌糊塗了。”知道自己沒受損失,張先生心情大好,誇讚了我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奈美一定在家裏等著我,也一定編好了騙我的理由。我發自內心希望奈美的謊言能夠讓我相信,卻又不甘心被欺騙,就在這種自我矛盾的心情中,我躊躇了一路,想著要以怎樣的表情去麵對奈美。我戴上耳機,手機裏的音樂聽起來都那麼悲傷,甚至有一點點絕望。不知不覺,我在街上遊蕩了幾小時,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

“神經病!你快放開我,你抓得我好痛啊!”

這時,口袋裏的電話響了。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您需要幫助嗎?”

雖然我的是二手機,但好歹也是新款。

再仔細核對了刷卡的時間和地點,包是在奈美離家後一天,在靠近奈美母親家的店裏買的。我猜想奈美母親在電話裏裝作奈美沒有回過家,是故意想我著急,怕我再輕鬆把奈美哄回家,今後還會欺負她女兒。奈美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把親生女兒和女婿在心裏分得很清楚的女人。

奈美也不知吃了什麼槍藥,毫無征兆地衝我發起火來:“你懂什麼!網上的假貨能和商場裏的名牌比嗎?你這種隻能用二手手機的人,真是沒見過世麵。”

我用顫抖的聲音說了句:“喂!張先生。”

我的心一陣絞痛。

“我去參加同事的Party(派對),你回來得正好,我手機沒電了,你的拿來借我用用。”

雨瑤和張翔相約這周去外地旅遊,目的地是一處度假山莊,張翔在那裏買了一套別墅,上個星期他都待在那裏。

第四條短信是張翔發來的:明天我會去找你,你好自為之。

“要你管!”奈美重重關上了大門。

“她出軌,所以要離婚。”塞瑞說。

我抱著奈美的屍體不知所措,滿腔的怒火開始冷卻,恐懼從每一根血管蔓延開來,一陣陣的寒意從我的後背升起。

為什麼她的頭會自己跑回來呢?

回家的路上,我買了配套的充電器,為邊緣磨損的手機買了個手機套,讓它看起來煥然一新,擺脫它戾氣十足的過去。

雨瑤對我搖搖頭,什麼都沒說,獨自下班回家了。

我思索了一番,張先生是我手裏唯一還沒有虧損的客戶,假如再一次推薦失敗,我鐵定會被老板拉上黑名單,立馬從公司卷鋪蓋滾蛋。有時候,人生和期貨是一樣的,機會是靠你拚出來的。於是我撥通張先生的電話,把“塞瑞”對我說的那番話添油加醋地又重述了一遍,把景泰電力天花亂墜地胡吹了一番。

我點起一根煙,平複一下激動的情緒。和奈美在一起戀愛了四年,新婚一年,起初她還會展現溫柔體貼的一麵,相處的時間久了以後,每次起了爭執,她動不動就發脾氣不理我,到最後都是以我妥協收尾。大學的時候,奈美是班花,追求她的人用她自己的話說,從教室門口一直排到校門口。之所以最後選了我,是因為我在畢業前一天的晚上當著全校女生的麵,在女生寢室樓下唱了一首《小情歌》。

歎了口氣,我跳上回家的地鐵,出站的時候在路邊攤吃了碗蔥油拌麵,胡亂對付了一下肚子。

回到家,我把這兩天穿過的衣服全丟進洗衣機,清理口袋時又翻出了買包留下的那張回執。

我在恍惚中熬到了星期一,而剛一上班,雨瑤告訴我的另一件事,幾乎把我摧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