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短劍,一寸短一寸險。
冷於冰將曲終尋的那把“遊龍長劍”,變成了他自己最擅長,最凶險的短刃。
雖然隻是半截斷劍,但它現在看起來卻比那把長劍更毒辣,刃口更鋒利。
十多年前,將這種短刃練到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冷於冰,此一刻,似乎又已找回了他那種凜冽的殺意。趙夕峰對他的背叛,令他怒火中燒,已近瘋狂。雖然他一直以來都隻是利用趙夕峰,防著他,甚至最後還想借李暮的手殺他。可他還是不能接受,趙夕峰先背叛他的事實。他就是這種人,隻能他欺負別人,別人不能欺負他,隻能他背叛別人,別人也不能背叛他。
他不但身體上傷殘,心理上也同樣殘缺、扭曲,這一切都是別人對他造成的,他認為自己本不該是這個樣子,所以他變得比以前更陰險,毒辣。他要殺光所有和他作對的人,看著他們一個個,慢慢地痛苦,慢慢地死在他的麵前。
他現在麵對的這兩個人,雖然一個是不要命的,另一個也正是用這種短刃的高手,可他並沒有把這兩人放在眼裏,他也不想再跟他們浪費時間,他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將這兩人斃命於劍下。
隻不過,燕承雪現在手裏拿的卻並不是短劍,也不是他最厲害的武器。
長槍,一寸長一寸強。
這杆霸王槍在他手裏,沒有人知道能使出什麼樣的威力來。燕承雪已不願殺人,更不想再做一個人專為殺人而生的殺手,可是現在,他既已到了這裏,就已沒有了給他選擇的餘地。
他既然有勇氣來,是不是也已有了足夠的勇氣去麵對?
2.
黃昏,已過。
雲和積雪催山晚,煙伴殘陽滿樹昏。
夜幕已將來臨,最後一絲曙光還彌留在這片天地之間,月已升起。
劍刃上的寒光更奪目,冷於冰那張殘毀的臉更陰森,詭異。
風,更冷。
寒夜之中,沒有人會留在這片荒涼陰冷的山穀外,連鳥獸蛇蟲都不再出來。隻有那些冤死的孤魂野鬼,才會留在這裏,尋找他們生前那可憐的氣息。冷於冰已聞到了這種氣息,他咧嘴詭笑著,仿佛又看到了兩隻野鬼。
他要在入夜之前,將丁楚和燕承雪這兩隻野鬼留在這裏,和那些孤魂為伴,終生不得輪回。
丁楚清瘦慘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也沒有動,他在等。
不是等著變成野鬼,而是在等燕承雪。
燕承雪在動,他拖著這杆厚重銳利的長槍,慢慢地在向前挪動腳步,他走的很慢,慢得幾乎聽不到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沒有人走路能不發出一點聲音,更沒有人能拖著一杆這麼重的長槍,走在雪地上而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燕承雪當然也不能,他的腳步反而更重,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在丁楚他們聽來更響。他的聽力本就比其他人更敏銳,一裏之內,無論什麼聲音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現在,他幾乎已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了。
他在感受這杆槍的力量,銳利的槍鋒,純鋼的槍身,厚重的金屬感,和它一丈三尺七寸的長度。每一處都似乎充滿了堅不可摧的威力,可是,它最致命的地方究竟在哪裏?
他終於連一點聲音都再也聽不到了,但是這杆槍在他手中,卻似乎變得越來越重。他突然停下腳步,眼中發出了光,丁楚的眼中也突然發光,就在這同時,燕承雪和丁楚也突然出手。
槍出如龍,槍鋒直奔冷於冰而去,丁楚後發先至,人已衝到了他的脅下。
冷於冰手中的劍刃就如一條吐信的毒蛇,丁楚卻竟用他的拳頭去和這“毒蛇”硬碰,拳頭剛到,長槍的尖鋒也已到。冷於冰當然不會和他們硬碰,他身形忽然如鬼魅一般閃動,瞬間就已刺出了十二劍。在被夾擊,逼到空間越小的地步,他短劍的優勢和精髓就越明顯,丁楚和燕承雪的手肘、肩臂、背部刹那間都各已被刺中幾劍。
可他們卻毫無感覺,仿佛打在他們身上的,隻是那些飄落的雪花。
血也如零碎的落花一般掉落。
燕承雪橫槍直掃,將冷於冰逼出數丈之外,當他在後躍之際,丁楚緊隨著猛衝過去,又已逼到了他的眼前。燕承雪突然呼喝一聲,瞬息間,冷於冰一劍又已刺中了丁楚的小腹,這一劍刺的並不深,因為他旋即就抽出劍來揮擋,因為他已看到了那杆長槍。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劍就是他刺出的最後一劍。
就在丁楚再次衝向他的時候,燕承雪已將手中的長槍奮力擲出。冷於冰當然已看到,他也早已算準了如何避開這一槍,可他偏偏就是沒有避過去,這杆霸王槍以他完全料想不到的速度命中,一槍戳穿了他的胸口,將他深深地釘在了背後的一棵大榕樹的樹幹上。
這就是這杆槍最致命的地方,它的槍身夠重,所以它飛出去的速度也夠快。快到慣用刀劍的人,根本無法預測的地步,快到你本以為能夠躲過,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它已將你洞穿。
冷於冰更沒有想到,燕承雪這一槍的速度,快到了將他身體戳穿,直釘在樹幹上的時候,他都還沒有感覺到疼痛。他隻覺得突然之間,一股極大的力量衝擊在他的身體上,然後全身就都已麻木,手中的劍刃也隨之掉落。
3.
榕樹下滿地是血,傷口處的鮮血還不斷在往外流。
冷於冰還沒有死,他不死,也已無法再殺人了,可他必須得死。
隻要將這杆槍從他身體裏拔出來,他就必死無疑。
要他死的不是燕承雪和丁楚,也不是曲終尋,而是石一。他們都滿身是傷,滿身是血,可他們也都還沒死,他們仿佛都是鐵打的。
“但他必須要死。”
石一已慢慢地站了起來,白馬莊主的信物之劍也已回到了他的手中。石一要他死,不單是為了複仇,任何一個知道他們這麼多秘密,一直在處心積慮想毀掉白馬山莊的人,無論是誰,都絕不能留在這個世上。
因為他在母親的靈前發過誓,他一定會重振白馬山莊,無論他是生是死,這份基業都絕不會毀在他這一代的手上。
冷於冰居然還笑了,他皮笑肉不笑,道:“就算殺了我……你們也沒地方可逃了,落霞穀已成眾矢之的,朝廷的軍隊很快就會來蕩滅這裏。”
這句話他是對燕承雪和丁楚說的,當然,他也是說給曲終尋聽的。要他死的人是石一,可他連看都沒有看石一一眼,因為他知道石一更沒地方可去了。來落霞穀的路上,硝煙彌漫,四處都是他們雙方部下戰死的屍體,情景慘烈不堪。
丁楚冷冷地道:“那就先宰了你,再殺光你們朝廷的那些敗類。”
燕承雪卻沒有說話,他知道,如果像丁楚說的那樣,那他們也就都隻有死在這裏了。他並不是怕死,隻是他覺得,自己還不能就這麼死了,可是,他們若是想要躲避朝廷的追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天下雖大,他們現在又還能去哪裏?
冷於冰口中又有鮮血流出,他深深呼吸著,突然又氣喘籲籲,猛地咳嗽了一陣,卻還在笑。
“要我死並不難,你還等什麼?”
丁楚的拳頭又已握緊,他還是那麼衝動,他已不能再等。
可石一卻突然道:“等著告訴你一件事。”
冷於冰問:“你要告訴我什麼事?”
石一道:“如果我們要走,起碼還有一個地方可去,但你卻隻能死在這裏了。”
冷於冰又問:“你們還能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