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尋淡淡地一笑:“這個人既然處心積慮了這麼久,我當然要親眼看一看他的真麵目。”
王皓沉默了,他已不知該再說什麼。
曲終尋又道:“難道你認為我會輸?”
王皓的回答很真實,他既不會恭維曲終尋,也不會貶低石一,他在朋友麵前,隻會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我不知道,畢竟我並不清楚石一的劍法如何。”
曲終尋點了點頭,神情中忽然露出一絲疲態,似乎覺得話已說得太多,所以他也已打算結束和王皓的對話:“我知道了,你去吧。”
王皓就去了。
他已看出了曲終尋的疲憊,他也很清楚,現在他的朋友確實需要一些單獨的時間,也需要爭取每一分能夠休息的時間,更需要沉下心來,因為曲終尋接下來所要麵臨的,將會是他此生最大的挑戰。
王皓不清楚石一的劍法,但曲終尋卻很清楚,因為他至少很清楚“舞陽劍法”的精髓,他之所以放棄自己最熟練的“遊龍九劍”,就是因為,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知道,遊龍九劍絕不是石舞陽的對手。可是他現在所創立的這套劍法,正好是克製“舞陽劍法”的殺手,子承父教,所以他並不顧慮石一的劍法,他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3.
孔老三彎腰站著,雙手垂下,頭低得就像是一個孫子。
他在等著冷於冰問話,他甚至已不敢抬頭,不敢看冷於冰的眼睛,因為他剛稟報完趙夕峰被李暮所殺死的事情。他說的簡單,扼要,沒有半句多餘的廢話,因為他生怕會被冷於冰聽出一絲漏洞來。
他緊張的甚至都已能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聲,他的手心已滿是冷汗,幸好,他還能保持臉上的鎮定。
“你怎麼看?”冷於冰終於問了。
可是,他為什麼會這樣問?他為什麼還要問問自己的看法?他難道是在暗示什麼?
孔老三感到十分好奇,正當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他卻發現冷於冰問完後,並沒等他開口,就轉身離開了。
孔老三更好奇,可他也終於知道,冷於冰那句話問的並不是他,而是他身後那個青衣人。青衣人還是戴著一頂寬邊竹笠,還是戴得很低,完全看不到他的臉。他什麼話都沒說,隻點了點頭,然後就帶著孔老三走出了門外。
這段路走的並不算太遠,可孔老三腳下卻像綁了鉛石一樣沉重,他不知道青衣人要將他帶去哪裏,更不知道要去幹什麼。
他們走到了城外的一處林地,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車夫倚靠在車轅邊,戴著一頂竹笠,裹著厚厚的棉氅,在這寒風天中,似乎就這樣已經睡著了。
青衣人拍了拍孔老三的肩,道:“你也辛苦了。”
隨即又拿出一袋銀子賞給孔老三:“這是你應得的。”
孔老三喜出望外,連忙點頭哈腰,心中懸著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
青衣人指了指那輛馬車:“他等下會送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孔老三又連忙稱謝,笑道:“這本就是我分內的事,以後若有差遣,還請隨時吩咐。”
青衣人口中發出一陣哨聲,那車夫立刻就醒了,駕著馬車緩緩向他們這邊駛了過來。孔老三回過頭去看著馬車,恨不得立即就跳上車去,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青衣人悄悄將右手伸進了長袖中,忽然又問孔老三:“你真的親眼看見李暮殺了趙夕峰?”
孔老三楞了一下,卻立時回過頭來,笑著道:“小人的確是親眼所見。”
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他隻說對了一半,但並沒有親眼所見。”
話音剛落,一個獅鼻闊口的男人從一棵樹後麵躥了出來,略顯肥胖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
青衣人頭上的竹笠壓得更低,不動聲色,沉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這男人還是在笑:“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就是李暮。”
他的確就是李暮,青衣人也從孔老三驚訝的表情中看出來了。
孔老三吃驚地看著他:“李暮,你……你怎麼會來?”
李暮道:“因為我是來感謝你們的。”
李暮既然還活著,那就表示趙夕峰確實已經死了。雖然青衣人一直認為,他們兩人若是交手,死的一定會是李暮,可是卻沒想到死的竟會是趙夕峰。青衣人心想,不管孔老三是不是親眼所見,趙夕峰都已總算是死在了李暮手中。李暮有趙夕峰的女人做誘餌,要殺他也並不是很難。但無論他們兩人之中死的是誰,都已不太重要,因為他們的計劃都已經成功了。
可青衣人還是忍不住要問李暮:“你為什麼說他並沒有親眼所見?”
李暮仍是笑著道:“因為我殺趙夕峰的時候,是在一間密不透風的房間裏麵,絕不會有任何人看得見。”
青衣人將信將疑:“哦?”
孔老三不知道李暮為什麼會這樣說,但在這一瞬間,他頭腦裏忽然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他忽然也想起,在某個瞬間,他似乎看到了青衣人很隱蔽地將手伸進了自己的長袖中。他現在也終於明白了,冷於冰為什麼會對他的稟報毫無反應,卻隻問這個青衣人的看法,因為他已將這件事情完全交給青衣人來處理了。他也知道,青衣人帶他來這裏,還專程替他準備了一輛馬車,的確是來送他上路的,隻不過他要送孔老三去的,是一條黃泉路。
因為他本就是打算要殺人滅口的,而這個地方,也確實是一個毀屍滅跡的好去處。人一死,馬車就會將他的屍體運走,載到一個沒有人能夠發現的地方,然後埋掉,或是焚毀。
如果不是剛好李暮來了,或許他現在已經死在青衣人的手裏了,可是,李暮真是來感謝他的嗎?他想不出,青衣人也想不出。也就在他們還正思索的時候,那輛緩緩向他們駛來的馬車上的車夫,突然豹子一般躍起,帶起一陣肅殺陰寒的冷風,衝向了他們。
4.
燕承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適柔軟的黑漆楠木床上。
房間布置的也很舒適、愜意,紫玉珊瑚屏榻,雕紋大理石八角幾,南官帽椅,連窗紙上都繡有落花圖案。窗外隱隱傳來一股濃鬱的藥味,聞到這股味道,他忽然覺得自己精神也好了很多。
是誰在煮藥?丁楚呢?
燕承雪沒有看到丁楚,卻看到了嶽銀屏。一雙大大的眼睛,也正看著已經走出門外的燕承雪,眼中充滿了欣喜之色。
因為燕承雪的臉上已完全看不到昔日的病態,因為他看著嶽銀屏的時候,嘴角也已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她看得出,他喜歡看他那雙迷人會笑的眼睛,他也看得出,她喜歡看他微笑的樣子。
可是燕承雪卻看不出,這裏是什麼地方。
“看來,紀先生的藥果然很管用。”嶽銀屏笑得更燦爛。
“紀先生?”
“沒錯,”嶽銀屏在向他解釋,“這裏是紀滄海先生的家,你之前也見過的那位。”
燕承雪終於想起來了,在南屏山下,那位曾和嶽銀屏較量槍法的刀客紀滄海。雖然他不知道紀滄海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但他也已猜到是嶽銀屏帶他來這裏的,而且現在看起來,這個人還幫了他們不少忙。
江湖上的人眾所周知,紀滄海是個慷慨仗義的俠客。
所以,燕承雪的心情也很放鬆。在這種放鬆的狀態下,他自然也想起了在南屏山下,第一次和嶽銀屏相見時的情景。這個手提一杆長槍,胯著玉麵青驄馬,四處找人比武拚命的姑娘,這個英姿颯爽,嫉惡如仇的姑娘,現在看起來竟是如此的陽光可愛,甚至笑容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
想到這裏,燕承雪恍然大悟:“這裏就你之前所說的紀家大院?”
嶽銀屏微笑道:“既然你沒機會來,我就帶你來了。”
燕承雪會心一笑,認真地看著嶽銀屏。
他現在確實看的很認真。她那藏在粉紫色襖裙裏,緊致苗條的身材,青春飽滿的胸膛,渾圓修長的腿,漸漸泛紅的臉頰。她已被燕承雪那雙直勾勾的眼睛,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甚至已猜到燕承雪此刻心裏在想的事情。
嶽銀屏臉上的笑容停滯了,整個人忽然變得凶巴巴,語氣也冷峻了起來。
“你在看什麼?”
燕承雪仿佛在夢中忽然被驚醒,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似已有些不知所措。
嶽銀屏看著他驚慌失色的表情,突又笑道:“真是個壞人!”
燕承雪裝作什麼都沒聽到,正想找話轉移,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丁楚怎麼不在?”
嶽銀屏收起了笑容,道:“他和那個黑衣人走了。”
燕承雪一時沒明白過來:“黑衣人?”
嶽銀屏提醒他:“在青陽鎮上用暗器的那個人。”
“原來是他,”燕承雪又問,“他們走去了哪裏?”
嶽銀屏搖了搖頭:“我隻聽到他們說有個行動要一起去,至於是什麼行動,又去了哪裏,他們也沒告訴我。隻雇了輛車,還派了幾個保鏢護送我們,我就帶你來這裏養傷了。”
燕承雪皺起眉頭,努力回想著,忽然自言自語道:“難道,他們去了落霞穀?”
這時,紀滄海已走了進來,爽朗地笑道:“看起來,你恢複得很快。”
燕承雪回過神來,笑著謝過了紀滄海的相救之恩。
嶽銀屏立刻問紀滄海:“照先生看來,他的病是不是已完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