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後宅婦人的算計功夫,看似無傷大雅,細微之處還真能將人惡心死。
太子卻不在意,那日何苗背著他都能光風霽月,跟二弟劃清界限,當著人就更不消說了,他相信她不會失態。
李忠笑道:“自然,隻是這禮物麼……”
太子妃若有心,就該當時燒了它,為何還留著呢,莫非仍對二殿下有情?
太子心想,有沒有情都礙不著他什麼,說好的隻是合作關係,若管得太寬,倒顯得小肚雞腸。
回書房看了半時辰的輿圖,到底有些憋悶,李忠見狀,便適時勸諫道:“才下了一場微雨,院中氣息涼爽,殿下不如出去走走?”
太子正有此意,信步穿過回廊,越過垂花門,不知不覺已來到東苑。
已經來了,若刻意避開,倒顯得行蹤詭異。略一躊躇,太子玉石般的指節已叩上木扉。
李忠:……嘴上說不介懷,身體卻很誠實呢。
何苗沒想到這位稀客會貴步臨賤地,倒也不見慌亂,隻飛快地開了門。
案上果然攤著那本詩集——因為牽掛,才耿耿難寐麼?
太子眸光略深,李忠則暗自抹了把汗,心想太子妃這也太不知避嫌了,當著爺的麵,好歹把那些私相授受的東西收起來呀!
何苗卻興致勃勃地道:“殿下,您也過來瞧瞧。”
踴躍地拉他入座。
太子見她眸中毫無傷感,倒是……頗見玩味?見了舊情人的詩篇,似乎很不該是這種反應。
何苗逐字逐句與他剖析起來,“您瞧瞧二皇子好不好笑?我還當他書房裏多用功呢,原來一股腦鑽研這些酸詩,什麼‘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橫也絲來豎也絲’,豈不比話本子裏的癡男怨女還可笑?他這樣的出身,想娶什麼姑娘娶不到,犯得著成天在那哼哼唧唧的麼?”
太子:……忽然倒有點同情那位異母弟弟起來。
不自覺望了眼書上筆跡,“你不覺得二弟癡情?”
何苗嗤道:“癡情可不能光靠嘴說,得看他做了什麼。”
事實上李天瑞這片情意並未給原主帶來半分好處,反而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還招致貴妃怨恨。本來原主在家中雖默默無聞,也不至於十分辛苦,可李天瑞這麼一鬧,不但貴妃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竇氏母女也成了死敵。
幸而太子還算得心胸開闊,若換個脾氣暴戾的夫婿,這麼頭上芳草碧連天,原主早被磋磨盡了。
太子:……這算誇獎麼?聽著可不怎麼令人高興呢。
可見何苗毫無芥蒂地評頭品足,可知她確實已放下那段過往,如此甚好,哪怕不作為妻子,他的盟友也不該與外敵有任何牽扯。
何苗賞讀完了詩篇,便懨懨地一腳踢開,讓它到牆角落地生灰,此時方才想起,“殿下為什麼這時候過來?”
太子哪好意思說自己被人告密,隻道:“皇祖母生辰將至,孤想同你商量一下賀禮的事宜。”
照理夫妻隻送一份就好,太子也早已打點妥當,可依據流程,也需請太子妃過目。
何苗不疑有他,認真翻看起賬冊,順勢把自己原本的計劃跟他說了——可惜貴妃宮中的薑嬤嬤太過精明,否則今日便可成事的。
太子哂道:“你還記著。”
其實他倒沒怎麼認真,能成固然好,不成也沒什麼。指望一個未成形的假胎兒能扳倒貴妃黨羽,無異於天方夜譚,若真有用,毓秀宮前的荷花池也不會埋葬那麼多冤魂了。
何苗輕輕打了個嗬欠,“我答應你的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放心,縱使失敗,我也會自己擔著,不會供出你來。”
這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
太子望著她鴉羽似的眼睫,忽然倒不知說什麼好。這女子,說她傻,鬼主意可多著呢,連對舊愛都能翻臉無情;可若說她毫無心肝,她又有那麼一點忠義在——不像國公府出來的女兒,倒像鄉野裏長大的村姑。
太子自己倒被這比方逗笑了,再看對麵,何苗早已被困意席卷,一下一下點著腦袋,顯然讀賬本比詩集還費勁——又或者晚膳吃多了。
本待喚人進來,想了想,還是將她抱回拔步床上,所幸她食量雖大,身姿倒還輕盈,搬起來也不十分吃力。
何苗在夢中打了個滾,下意識想尋點支撐,於是揪住身邊人一綹衣帶。
太子望著那隻削蔥根似的玉手,終究沒狠下心割袍斷義,隻交代李忠,“不必折騰了,今晚就在正院歇。”
李忠眉心一跳,下意識道:“那,殿下可得仔細些,太醫交代過,孕中不可行劇烈房事……”
說完便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真是,裝久了都渾忘了,太子妃根本就沒懷孕,又何來那些忌諱?
太子笑道:“孤知道,你先出去吧。”
轉頭望著何苗那張毫無設防的白淨臉孔,她可真放得下心,一點也不害怕他會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