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裏,一切簡化得直截了當。人們帶上嘴,既來之,則吃之。
眼看到嘴的肉被人家的風俗攪和沒了,可惜我剛才那麼多口水全白流了。
據艾莎說,這次她的大兒子沒能給她帶來錢,因為船主已經半年沒給他工錢了。不過兒子為她帶來一個好消息:最近她丈夫要回來。為此,艾莎樂得合不上嘴。艾莎對我說,她丈夫已經兩年沒回來了,雖說有時托人把錢帶來,但是她心裏還是覺得不服氣。
“我也是他的老婆,與他是舉行了正式的婚禮的,他總是住在她那邊,我很不高興。”艾莎帶著怨氣說。
盡管艾莎內心有些不快,但總算快把丈夫盼回來了,還是興奮不已。
這幾天,艾莎特別忙碌,打掃院子,清理垃圾,把家裏所有堆積的髒衣服、破被單、爛布衫全洗了。連鄰居的女孩和馱水的小毛驢,也都在幫她忙活。她們頂著沙漠的太陽,一趟趟往村外的水井跑,累得疲憊不堪。之後,艾莎又開始準備做飯的柴禾。
艾莎每“劈”一根柴,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像個舉重運動員,硬是咬緊牙關,把沉重的大石頭舉到頭頂,再砸下去。光是這一項活兒,就讓她幹了足足大半天。
我看她如此辛苦,就對她說:“你男人就要回來了,這些重活兒應該留給他幹。”
阿卜德拉一聽,幹脆沒翻譯:“男人劈柴?做飯?不!不!那還要女人幹什麼?”他說。
我知道這是觀念的差異,並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也就沒再說下去。
我相信,目前艾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丈夫的歸來。丈夫是她的精神支柱,使她產生了無窮無盡的動力。
2004年1月11日一大早,阿卜德拉來找我悄悄地說:“艾莎的丈夫昨天夜裏偷著回來了,目前,不能讓村長他們知道。”
“為什麼要偷著回來?他們不是正式夫妻嗎?”我很納悶。
他說:“亞辛乘的是也門的船,來這邊捕魚要交稅,前幾次他都溜了,這次村裏聽說他要回來,準備派人抓他呢。”
走進艾莎家,看到的竟是黑壓壓的滿滿一屋子人。在一片煙霧繚繞中,大家有說有笑的,絲毫不像阿卜德拉說得那麼緊張。
在阿卜德拉的介紹下,我與從床上站起來的亞辛握了握手。亞辛長著一副混血人的麵孔,巧克力膚色和高鼻梁,典型的阿拉伯人的胡子,一頭非洲人的小毛卷。微笑的表情使人感到很隨和,像個比較開明的男人。從大家圍著他談天的氛圍看,他很有人緣。
我小聲對阿卜德拉說:“這下怎麼保密?這麼多人都知道了,村長很快也會知道的。”
“村長派的人就坐在裏麵,還保什麼密呀。”他苦笑著說。
我一聽驚呆了。這個村的口傳速度竟然比現代化的電話、傳真還快。村領導更神,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安排了一切,我卻一無所知。
趁著大家聊天,我出去找艾莎,她正在院子裏給丈夫做飯。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艾莎特意穿了身鮮豔的衣服,臉上不僅洋溢著春風,還多了層嫵媚,連舉止都有些慌亂,整個神情就像初戀中的小女生,做事心神不定的。
我坐在她旁邊,看她做飯,沒有說話,默默地分享著她此時的快樂。
自從亞辛回來後,艾莎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就像一隻被愛情的甜蜜包裹著的快樂小鳥,不知疲倦地在院子裏飛來飛去。而且看上去很滋潤,也很漂亮。
眼下,艾莎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為亞辛精心地準備一日三餐上。為此,她家每天都來一些吃“風俗飯”的男人。
一天早晨,我和阿卜德拉來到艾莎家,看見艾莎正蹲在一塊石頭旁“嚓嚓”地磨刀。旁邊一隻山羊被捆上四肢,正在拚命地掙紮。刀磨好之後,來了一個男人把山羊按倒在地,艾莎連眼睛都沒眨,一刀下去,羊脖子立即濺起了血花,然後她用刀尖連捅了幾下已經暴露出的氣管,羊眼見著就蹬腿了。這時候的艾莎,全然沒有了昨日的溫柔,她手持滿是鮮血的長刀,黝黑的臉上沾著血點,一副嚴肅的神情,就像剛剛從疆場上拚殺歸來的女豪傑。
趁那個男人給羊開膛之際,阿卜德拉與其他幾個男人,已經開始蹲在一旁等著吃羊肝和羊腰子了。
今天艾莎要用“堡非”給丈夫做烤羊和米飯。她從早晨開始殺羊,剔肉,劈柴,生火,做飯,忙裏忙外,一刻也沒停手。而她的丈夫卻在屋裏睡大覺。這時又陸續來了不少等著吃“風俗飯”的男人,大家坐在院子裏,邊抽煙邊聊天,沒有一個人上手幫忙。
大約到了中午,亞辛像個大爺似的,慵懶地起來了。艾莎趕緊放下手上的活兒,給他打洗臉水。洗了臉後亞辛感覺餓了,不斷地催促艾莎上飯。最氣人的是,那些來蹭飯吃的男人也跟著一個勁兒地催。艾莎不得已,隻好將原本要一兩個小時才能烤熟的肉,不足50分鍾就提前開了鍋。待她嚐了嚐,根本沒熟,氣得兩眼冒火,終於忍無可忍地衝著那些等著吃飯的男人大發雷霆。艾莎邊發著火,邊把那些不太熟的羊肉重新倒回鍋裏接著烤。那些男人看到即將到口的羊肉又被倒了回去,一個個咽著口水,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又過了大約十來分鍾,肉終於烤好了,那些男人們連搶帶抓地如餓狼般埋頭猛吃,誰也沒顧及艾莎生氣的事,直到將鍋裏的羊肉全部幹光,才抹了油嘴,滿意地走了。
5天後亞辛走了,回也門了。我和阿卜德拉走進艾莎家的院子,一切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艾莎終於病倒了,她獨自躺在黢黑的屋裏,兩眼濕漉漉地望著天花板,極其傷感。
她一見到我們,立刻癡癡地對我們說:“亞辛說,他過幾天還會再回來看我。”
但願兩年回來一次的亞辛,能夠留戀他在這兒當大爺的日子,而為此多回來幾次。可憐的女人,隻要能留住丈夫,為他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