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麗的“黑寡婦”(2 / 3)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我正在海邊拍攝日落,一個小夥子跑來告訴我,艾莎的大兒子回來看她了,希望我去她家做客。據阿卜德拉說,艾莎有兩個兒子在也門的漁船上捕魚,一兩年回來一次。

第二天清早,我和阿卜德拉想辦法從村裏弄到一塊羊肉,作為與她兒子的見麵禮,這是最實惠,也是最受歡迎的禮物。我們提溜著這塊羊肉來到艾莎家。果然,這次艾莎對我們就像老朋友。

艾莎是個勤快的女人,與所有善良的母親相同,一生為家務辛勞。而今天她更加忙碌,似乎在彌補兒子漂泊在外所失去的母愛。

艾莎剛出生時母親就離開了人世,不久,三個幼小的哥哥也相繼被母親帶走了。她父親隻好又娶了一個老婆才把艾莎拉扯大。艾莎16歲時嫁給了一個非常能幹的男人,丈夫不僅一表人才,還非常疼愛她。婚後,他們共同生活了13年,生了5個兒子。然而,不幸的是,6年前的一天,艾莎的丈夫突然患病,就在人們四處為他找醫生的時候,他咽氣了。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死因。一個月後,艾莎的父親過於焦慮,也匆匆離開了人世。

作為一個母親,她不得不為5個幼小的孩子支撐起這個殘破的家。當時,她的大兒子才12歲,最小的兒子隻有兩三歲。在這片寸草不生的荒沙大漠中,沒有任何土地資源,女人又不能下海捕魚,她與5個孩子幾乎無法生存。就在她深感絕望的時刻,她丈夫的母親找到自己姐姐的兒子,懇求他幫助艾莎一家人。這個叫亞辛(Yassen)的男人,就成為了艾莎現在的丈夫。

亞辛的父親是也門人,母親是本地人。他從小生活在也門,是個漁民。在此之前,他已經有了家庭,老婆和三個孩子都在也門生活。

與艾莎結婚後,他將艾莎的兩個大兒子帶到了也門,讓他們分別在自己和朋友的漁船上捕魚。而艾莎的四兒子,兩三歲時去了艾莎前夫在沙特阿拉伯的姐姐家,從此,再也沒回來。

目前,艾莎與兩個小兒子一起生活。

艾莎的大兒子今年19歲,身材雖然算不上魁偉,但很健康。他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頭烏黑發亮的卷發,是一個富有朝氣的年輕人。艾莎說,她的5個兒子長得都很像他們的爸爸。特別是已經成熟的大兒子,不僅長相,連性格都與父親相同。他性情溫和,待人寬容,會體貼人,幾乎是父親的化身。這對艾莎無疑是個很大的安慰。

艾莎對我說,她打算用我們帶去的羊肉好好犒勞兒子。接著,她開始著手準備。奇怪的是,她手提一隻穆斯林在做禮拜前為自己清洗的塑料壺,坐在小凳上,伸出右腳,用塑料壺裏的水洗起了腳指頭。之後,她將一把長刀的刀把插在右腳大姆趾和食趾中間,並將刀刃朝外,兩手拽著肉的兩頭,在刀上割了起來。可是肉切好後,卻遲遲不見她點灶火。

我跟著她走出東邊院門,她突然蹲在了離院門大約兩三米的地上,開始用手刨起了沙子,地上很快露出了一個圓形鐵蓋。艾莎揭開鐵蓋讓我看,裏麵有個黑鐵桶,大小、形狀與家用油漆桶相差無幾。然後,她在鐵桶裏點燃了幾根大約一尺長的劈柴,又找來一根一米長的鐵棍,根據風向,將鐵蓋支起來,與地麵形成了三角。她說,這是為了避免大風吹滅劈柴。不一會兒工夫,劈柴被燒成了木炭。艾莎把撒了鹽的羊肉,放進了鐵桶裏的木炭上,加上蓋,再鋪上布,把它們埋進沙子裏。她告訴我,等上一兩個小時後就能吃了。

我對阿卜德拉說:“這羊肉烤出來肯定很香。”

“當然!我連生肉都想吃。”他邊說,邊斜著眼往埋著羊肉的沙子堆瞟了一眼。

“這個地爐隻能烤肉嗎?”我問。

“這叫堡非(Bopha),是我們阿法爾人的祖傳,幾乎每家都有,它還能做米飯、烤餅、烤魚,什麼都行,做出的東西很好吃。”他說。

他還說,隻要你走進阿法爾人的居住地,仔細觀察,你就會發現有兩種地下火爐。一個是“堡非”,在屋外,另一個在屋裏的角落,是已婚女人專門做身體煙熏用的。

“堡非”的起源無從考證,但是與早年阿法爾人在沙漠中過著遊牧生活有關。這種地爐完全利用沙漠環境,搭建簡便,也無需攜帶。即使沒有炭火,靠沙漠地表高溫,依然能把食物烤熟。雖然它隻是一個做飯的工具,但卻是一代又一代阿法爾人,在長期勞動中的智慧結晶。

等待了近兩個小時之後,那鍋羊肉總算被我盼熟了。當艾莎刨開沙子,掀開鐵蓋,一股濃香的烤肉味兒頓時散發出來。看著艾莎把正冒著油的一塊塊嫩肉拾到大盤子裏,我簡直有點急不可待了。

當我跟著艾莎走進屋,頓時愣了。屋裏竟然出現了八九個身壯如牛的男人,他們已經在地上圍坐好一圈,就等上肉了,就像餓狼,正翹首以待這頓飽餐。艾莎剛把大盤子放在他們中間,八九隻黑手就從四周同時伸了進去。此時隻能聽見快速的“吧唧、吧唧”的吧嗒嘴聲,沒人談笑,兩眼都緊盯著手裏的肉,嘴上吃得油花花的。我站在一旁,聞著誘人的香味兒,饞癮大作,又不能跟男人們搶肉吃,心裏真不是滋味。再看看阿卜德拉,這家夥探著半個身子,一個勁兒地往盤子上湊,那架勢恨不得一頭紮進肉裏。隻見眨眼的工夫,盤子就見底了。而對於這幫饑餓的壯漢,顯然是狼多肉少。

最後,他們舔著油嘴,意猶未盡地邁著四方步走了。

對於這幫來勢凶猛的食客,我無法理解。

“他們是什麼人?憑什麼來這兒大吃大喝?他媽的一幫強盜。”我對阿卜德拉大聲吼著,連中文都帶出來了。把沒吃上肉窩的火,全撒到了他身上。

我以為他也會很憤怒,誰知他一臉笑容地對我說:“子,大家能來這兒吃飯,不是壞事,這是我們的風俗。隻要是阿法爾人,不論相識與否,可以隨意到任何一家吃飯。不論貧富,都不能拒絕。”

其實,中國的少數民族也有類似的風俗。不用地爐做飯管認識不認識,隻要你進了主人家的門,主人都會非常熱情地勸你吃喝,如果你不吃,是一種沒禮貌的表現,也會令主人感到失落。然而,前提是在主人的盛情邀請下,人們才會吃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