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地說,叔叔是個忠厚的人,對媽媽很好,對我也不錯。讓我覺得別扭的反而是我媽。她一直希望我能和叔叔更親近一點,總是勸我主動給叔叔打個電話、常聯係,多培養親情什麼的。或許,潛意識裏她希望重建她曾經幸福的家庭,希望我們真正是一家人。或許,因為太傷心,她希望抹去我爸爸存在的痕跡,徹底將他忘記。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忘記我的爸爸,我不能忘記我們曾經甜蜜的好時光,我不能假裝他從來不曾存在過。那,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最初我也曾經勉為其難地應付應付媽媽,給叔叔打過幾次電話。但是說什麼呢?每次都是“注意身體”之類的客套話。他對媽媽的好、對我的好,我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但是他永遠代替不了我的爸爸。
後來,我和媽媽鄭重地談過一次。我說:媽媽,我是你女兒,我們倆有血緣關係。我知道叔叔人很好,但他隻是你的丈夫,代替不了我的爸爸。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生活方式,你不能把你的觀念強加在我頭上。
我媽從此以後也就不再勉強我了。但她總覺得我不願意陪她多聊聊天。可是她的生活圈子與我的越來越遠,她在新環境中如魚得水,一開口,談的就是她和叔叔的新生活。
曾有一次我去巴黎打比賽,媽媽有遠房親戚在巴黎,我勸她跟我一塊兒去,算是旅遊,還可以探望一下親戚。她說不行,叔叔有工作,要去得大家一起去。我心中歎口氣,說:好吧,你自己決定吧。
媽媽的生活已經和叔叔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係,這個新家和美而穩固,但我越來越明確地感覺到,自己是個外人。
事隔多年,我終於可以坦然承認,這件事對當時的我還是造成了很大傷害。童話裏的愛情都是美好的,可能是我還活在自己理想的世界裏。
為了維護媽媽來之不易的幸福,我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感受,努力讓自己理性地處理和媽媽、叔叔的關係。我承認媽媽的選擇是對的。這一點,我心知肚明。但當時的我隻是個沉默的青春期少女,我有滿肚子的委屈和悲傷,卻不能開口對外人傾吐一個字。
我刻意冷淡媽媽,即使明知我根本沒有理由怨恨她,我還是不能原諒她。我偏執地認為:是她背棄了我和爸爸,是她讓我變成了沒有家的孩子。雖然我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恨她。我自私地將自己對父親的懷念、四處流離無枝可依的淒惶和單親家庭孩子受到的歧視都轉化成恨意,一股腦兒地轉嫁給母親。因為這樣會讓我好過一點--憤怒比悲傷更有力,憤怒不會讓一個人垮掉。
但另一方麵,我感到自己內心深處比以往更空虛,在堅硬的外殼之下,我覺得孤獨,我覺得自己被漠視了。
我想要個新家。我希望有人可以去愛、去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