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想到這裏,鶴翁的胡子輕輕抖了抖,卻又馬上意識到自己在養神,趕緊把笑容給收了。

陸承寧由著穆寒逸與顧徵戈幾人在那裏商討著,他們都是年輕的將領,還沒有磨練出老將的沉穩。他自己卻恍若獨處靜室一般兀自盯著燭火發起呆來。

顧徵戈便是當年跟隨在顧明珩身邊的阿徵,對陸承寧自是非常得熟悉。見他的模樣,便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穆寒逸,打了個眼神,往著書房門口走了兩步。剩下的人也從激動中反應過來,息了聲響依次退出了門。

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鶴翁緩緩睜開眼,就見陸承寧一雙眼像是融進了夜色一般,顯得涼而寂靜,連躍動的燭火都無法在他的瞳孔中點亮什麼。

“早些時候送到老夫這邊的近衛這次也帶回來了,按著顧九的意思,給他們每人都給配了盔甲武器。”見陸承寧聽見“顧九”兩個字眼神便微微一亮,鶴翁頓了頓接著道,“要我說,也就你們兩個敗家的才會想出這樣的主意,那一套一套的盔甲可都是銀子啊!”他一邊說臉上的細紋褶皺都更深了些,像是在肉痛一般。

陸承寧沒有接話,而是話鋒一轉,“先生可知,怎麼才能真正的將西狄連根拔起?”他身著太子袞冕,雲紋在燈下如流動的水一般。在前線近一年,陸承寧似乎也沾染上了一絲金戈之意與血氣,氣質與在京城時多有不同。他像是一棵大樹,正在風雨中極為快速地生長,枝椏逐漸可以遮蓋他想要保護的人與物。

“這西狄為患已久,多少帝王將士想要將他們除掉都未曾成功。”鶴翁並沒有說出什麼具體的內容,隻是定定地看著書案後的儲君,渾濁的雙眼帶著銳利。

“離開了天空的蒼鷹便是麻雀也不再畏懼,家犬也曾經流著野狼的血液。”陸承寧看著不遠處的老者,語氣平常,神色無瀾,“孤想要的,便是真正的斬草除根,將他們的血性自傳承中抹去。”

鶴翁放置在袖中的手輕輕一抖,突然就明白了那五千黑甲騎士最終的作用。

東宮。

水榭之中,自湖麵吹來的風帶著不知名的花香,無聲地拂過四麵的簾幕。謝昀泓一手把玩著一把紅玉折扇,襯得膚如雪色。

他凝眉看著棋盤上的黑白子,眸中少見地沾上了幾許不耐,頭也沒抬地開口道,“木頭你能小聲一點嗎?就不怕手指頭給敲斷了?”

話音剛落,水榭中指尖的輕叩聲便止住了,一身武服的穆寒江略有些委屈地湊近棋盤,眼巴巴地看著謝昀泓,“我不是在想殿下他們麼……”

謝昀泓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打戰想瘋了!”穆寒江也沒有反駁,隻是伸手抓了抓頭發。

此時他的父兄皆在前線統領三軍,他便是那個放在君王眼前的質子,讓王座上的人安心。所以他就算再怎麼想一刀一馬回燕雲,也隻能按捺下心中的萬千情緒,日日留在這東宮等著戰報。

他懂,所以他握緊了拳頭,也沒有衝到朝堂上去請命。

顧明珩將白子落在棋盤上,柔緩的聲音響在三人的耳邊,“陛下這幾日身子有些不大好。”沒有猶豫與揣測的語氣,而是肯定。話一出,謝昀泓與穆寒江幾乎是同時抬頭看他。

自從陸承寧去往燕雲,一年來便是顧明珩以太子妃之名主持東宮大小事宜。這時說皇上染了疾,那便是真的了,且可以肯定的是,這病還不止是微恙。

但是一國儲君卻不在京城。

“需要告訴殿下嗎?”靜了靜,謝昀泓問道。

“尚且不用。”顧明珩搖了搖頭,“前線之事本就紛雜,陛下這邊尚還無傷大局。”隻是安王卻像是要等不及了。隨著前線的戰報一次一次地傳來,太子承寧的聲望不管是在民間還是在朝堂都在不斷地升高,若太子得勝歸來,那安王隱忍了如此之久,便是真的白費了。

一旁的兩人見一身鬆青色深衣的顧明珩又自顧自地思索起事情來,也沒有出聲打擾。東宮之事每每都需要他做最後的決定,尚且不說別的,這些都已經足夠讓人疲累了。若是換了常人,怕是早已堅持不下來了吧。

穆寒江看謝昀泓麵上也有了憂色,想了想,伸手握住了謝昀泓微涼的手掌。謝昀泓怔了片刻,卻沒有掙脫。

湖麵風起,葉落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