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建章二十三年,自京中傳來今上病重的消息。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張來自東宮的信箋,上麵隻有兩個字,“勿憂。”陸承寧用指腹細細摩擦著熟悉的字跡,眼前似乎能夠看見顧明珩的音容。

緊緊閉上眼,將突然湧起的思念強行壓製,細細地把紙條放入懷中,這才揮了揮手,命人將候於帳外的將領宣入議事。

初夏時節便是每年水草最為豐美的時候,對於西狄這樣以遊牧為生的國家來說,正是儲備兵馬的好時機。經過兩場大戰後,雙方在短時間內都無力對陣時,西狄主將卻生生拍斷了一張木桌。

無人知曉,那如同地獄餓鬼一般的黑騎是怎樣繞過了兩軍交戰之處,悄無聲息地侵入了西涼國的腹背。

自燕雲檀州而起,五千黑騎兵分兩路,如同大雍的利劍與長矛一般生生在草原之上劈開了一條血路,沿途俱是屍骨堆積,血流成河。

十三歲以上的西涼國男子紛紛參軍上了前線,留在帳中的便隻有老弱婦孺。遇上如鬼魅一般的黑甲騎士,幾乎毫無抵抗,所過之處,沒有活口。因此直至近三月後,意識到事態不對的人前往探查,方被震驚了心神。

如此血海深仇,鷹的子民怎能忍得下!

夜色彌漫四野,廣闊的草原像是足以吞噬所有的巨獸一般蟄伏在一側。

穆寒逸摘下頭盔丟在火堆旁,伸手拿起架在火上的烤肉,眼睛都亮了起來。他一身重甲,整個人都像是融入了夜色之中,看不清身形。

顧徵戈看著火光下他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的模樣,笑著搖搖頭。相處了這麼久,他也知道這穆家二公子到底是個什麼性子。便也解了披風席地而坐,拿了一隻油亮油亮的乳羊腿吃了起來。咬了一口細嫩的羊肉,才覺得早已腹鳴如鼓。

“照著殿下推算的時間來看,現在西狄蠻子已經恨咱們恨的不行了吧?”咽下一塊肉,火光下的穆寒逸顯得很是精神。他自小在燕雲的邊界與軍營中長大,所思所想都是怎麼將西狄給打得遠遠的,如今這一役可算是要得償所願了。

即使已經開始有部族組織人馬圍剿黑騎,但黑騎手中握著寧無懌的商隊數年來一筆筆勾勒出來的地圖,來往極為隱蔽迅速。一麵暗襲著分散的部落,一麵引著追兵四處奔忙。對於這般的情況,穆寒逸實屬心喜。

“雖然我們讓西狄在後方流了不少的血,但是這些或許都會轉嫁為燕雲的壓力。”顧徵戈眉眼沉穩,卻帶著明顯的擔憂。

不管家國種族,任哪一個男兒知曉自己的父母兒女死在了敵人的長刀之下,家破人亡,也再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西狄的將領必定會將此作為激發士氣的工具,那時候,那些西狄人真的會化身為草原狼,為自己的同胞報仇雪恨。

至今,大雍在大局上雖壓製著西涼國,但是戰場風雲變幻,誰也不能斷定明天的勝負到底在哪一方。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隻有風拂過四野,戰馬輕嘶,火星飛濺的聲音。

“我們已經等不了了。”穆寒逸用小刀撕下一塊肉來,利刃的寒光落在他的眼中,像極了草原上淒清的月光。

烽火已近三年,今上病重,朝中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若是戰局再不明朗,儲君之位怕是就要易主了。朝中的那位安王,可是日日進宮問安。雖然有太子妃鎮守東宮,但是儲君本人卻在千裏之外,若真出了什麼事,等到塵埃落定,才是一場空。

兩人都不再開口,各自卷著鬥篷抱著長刀入睡了。黎明來臨,又是一場生死相搏。

皇宮。

安王依循著往日的時間候在寢宮門外的時候,就看見今上身邊的薑餘站在台階上,正一臉笑容地看著他。這笑容他看了幾十年,任人想從他的笑容裏麵猜測出今上一二,都毫無辦法。

“皇兄今日可好些了?”安王一邊往裏走一邊低聲詢問道。殿內雖然燃著熏香,但是無論如何也掩不住明顯的湯藥味兒。近日陸澤章厭惡日光,因此白日的時候寢殿內都密密地拉著帷幔,顯得很是昏暗,更添了衰頹。

“今日精神稍微好些了,剛剛還看了前線傳來的戰報呢。”薑餘弓著腰,一步一步極為謹慎地走著。他在陸澤章的身邊伺候了多年,謹慎似乎都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陸澤章聽見輕微的腳步聲,低低地咳了咳,“可是安王來了?”他背靠著軟墊斜坐著,麵色有些蒼白,兩顴間泛著病態的潮紅,明顯精力不濟。拿著奏報的骨節像是隻剩下了一層皮一般,陰森的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