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看著那熟悉的身影慢慢站起,藏藍色的囚服妥帖地蓋在他挺拔的身姿上,顏可可用力呼喊出:“你等我啊!我一定想辦法的!”
連抽三張紙巾擦幹臉上的涕淚,女孩推開門,看到楚天啟已經等她很久的樣子了。
“其實我覺得,他在裏邊好像很安心的樣子。”
“楚先生,難道你都不在想辦法救他了麼!他是你弟弟啊——”顏可可失控地拉住男人的袖子。
“我一直都在想辦法,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放棄希望,這是天越曆來行事的信條。”楚天啟把顏可可送上車:“走吧,時候不早了。”
“等下,”顏可可阻止他正要開發動機的手:“我有件事想要問你。上一次你提起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今天你好像又說了一次——什麼孩子?什麼流產?
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你不知道?剛才明明對獄警說起什麼四個月的孩子——”
“我是胡說的呀!”顏可可急道:“楚天啟,你說清楚!”
“俞成瑾什麼都……沒跟你說過麼?當時在天越的婚禮上,他踢傷了你,我派人去醫院打聽過。”楚天啟終於還是發動了車子:“算了,你既然不知道,我也就不多說了。”
顏可可瘋了一樣按住方向盤:“楚天啟你今天要是不想死在這就跟我說明白!我受傷了以後怎麼了?大夫說我隻是一點小傷,流些血而已。你的意思是……”
“你流產了,至少我聽到的回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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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一會兒我幫你擦下身子吧。今天夏天熱的真早……”俞成瑾在療養病房中一邊喂躺在床上的父親吃飯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跟他聊家常。
“我那邊的房子裝修好了,下個月搬進去吧。可可也一起,等她開學我們再找個保姆——”
“可可呢……”俞剛吃了幾口飯,又不想吃了。
“她今天有課,等周末帶她過來看你。”俞成瑾把碗放到床頭:“我明天打算出一趟差,今晚住這兒。”這間房間是套房,裏麵是臥室,有獨立的衛生間。外麵還有一個挺大的客廳,有沙發,可以對付睡一晚的。
“你們吵架了?”
“沒有,我好不容易才追到她,怎麼舍得跟她吵架呢。”俞成瑾笑道:“爸你就管好自己是了,別跟著瞎操心。
大夫說,你還是有站起來的希望的,要好好保重,別放棄信心。”
俞成瑾安頓好了父親,準備去外麵陽台抽支煙。今早到現在,他沒接到顏可可的電話,也沒有主動打給她。
他不想讓女孩認為自己是在監視她,限製她,雖然他早上出門的時候把車停在馬路對岸——親眼看到了女孩出門的方向並不是去學校的車站。
“成瑾,開門!”俞剛大概是聽到套房廳外的敲門聲,於是喊正在陽台上的兒子。
俞成瑾以為是護士,沒想到一打開門就看到淚流滿麵的顏可可。
“你……你怎麼過來了?”俞成瑾不想讓父親擔心,趕緊關上了臥室的房門,把女孩拉到沙發上坐下:“怎麼哭了?”
“俞成瑾你告訴我實話,我是不是……失去了一個孩子。”
“誰跟你說的?”男人眉頭一擰,這個秘密他本是要打算帶進棺材的。
“你告訴我啊!那天在婚禮上,我是不是掉了一個孩子?”
“那不能算是孩子吧。”俞成瑾摟住女孩的肩,雖然故作輕鬆地安慰著她,但自己亦是心如刀絞:“四十來天,什麼都看不出來,就隻是個小球球而已。”
“俞成瑾,那孩子是——”
“是我的。”男人眼睛一轉,不再直視女孩婆娑的淚眼。
“你撒謊!孩子怎麼可能是你的,情人節前後……你……”顏可可抓著俞成瑾的衣領,扳過他回避的臉頰:“你告訴我,孩子是不是他的啊?”
“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俞成瑾扯開女孩的手,一把將她攬在懷裏:“沒關係的可可,你身體還好,又年輕。以後我們還能再要的——”
“俞成瑾……”顏可可趴在他的肩膀上抽泣著:“為什麼會這樣啊?我怎麼會……怎麼會讓他親手弄掉了這個孩子,你說這就是報應麼……”
“這不是報應,你是那麼好的女孩,上天怎麼舍得給你報應。”抱著顏可可的身子,俞成瑾讓她把頭埋在自己懷裏盡情地流淚:“都過去了可可,全都過去了,別傷心了好不好?”
“我去找過楚天啟,原來他三十幾歲都不結婚是因為他以前受過傷,再也不能生育了。”顏可可一邊啜泣一邊說:“現在楚天越深陷這樣的境地…….唯一的那個孩子,卻在我知也不知道的時候,就那麼沒有了。”
俞成瑾扶著她的肩坐直,一雙深藍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可可,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打算把孩子生下麼?”
“我不知道。”顏可可垂下淚水,咬著唇搖頭:“我隻是覺得,這世上不幸的人,不幸的人家,比我想象中要多很多。
能活著在一起的人已經很不容易了,哪裏還有時間和精力恨下去…”
俞成瑾歎了口氣:“那如果我說,若是當時保得住,我也願意做這個孩子的父親……你會相信麼?其實我有想過的,就當他是我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再添一樁仇恨給那個冷血的男人。
也寧願不要……讓他親手害死自己的孩子這麼殘忍的事發生。”
“對不起,俞成瑾”顏可可摟住他:“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真的一點一點都沒想過。而你為了隱瞞著我,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是不是?”
“我有什麼委屈呢……想到你受的那些苦,隻不過是接受一個無辜的孩子而已。”俞成瑾安撫著女孩單薄的脊背:“可可,我說我能做到,並不是因為我有多偉大。隻是因為,你想要的,我怎麼忍心拒絕。”
“俞成瑾,”顏可可突然坐正了身子,胡亂地擦著眼淚:“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不行。”俞成瑾連半分猶豫都沒有就一口回絕了她。
“我都還沒說是什麼!”顏可可急了:“你剛才還是你不忍心拒絕我——”
“我是律師,永遠別相信律師的話。”
“俞成瑾......”顏可可祈求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可,隻有這個——不行。”俞成瑾堅定地咬重了最後兩個字,毅然起身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投射下夕陽的餘暉。顯得又絕情又落寞。
“最後一次,俞成瑾,我求求你了。”顏可可撲上去摟住他的腰:“我答應你,我會用我的一生好好跟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再去見他了。
求你,已經沒有律師敢接手他的案子了,現在就隻有你才能救他了!”
“顏可可,你把我當什麼?”俞成瑾掙開她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雙已經哭腫的眼睛:“我是律師,不是上帝,我不是萬能的!打不贏的官司我從來不接,就跟這世界上所有的律師一樣——
而且,你憑什麼認為我有義務去救他?”
“你沒有義務,你沒有理由……我知道你恨他,但就算是為了我行不行?”顏可可抱著他,幾乎已經要跪在他麵前了:“隻要他好好的,我就什麼都能放下了。我會嫁給你,會一心一意地對你,什麼都不會改變的!
你就當他是我一個重要的朋友,一個過命的兄弟行不行?我以你妻子的身份求你幫我救他啊——”
“你給我起來!”俞成瑾抓著顏可可的肩膀,力度大的幾乎要把她拉扯到脫臼:“我因為你的驕傲而愛上你,心甘情願為你生為你死,你卻因為另一個男人把自己作踐到這個地步!顏可可你別逼我看不起你!”
“俞成瑾,我求求你啊!”女孩抓著他的手臂,說什麼都不肯放開,任由他大力的推搡,就像黏住了的可憐寵物:“我不求你一定能贏,哪怕試一試啊,隻要試一試,我也認命了。
我真的沒有辦法去想,未來的每一天,他要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裏,那會同樣奪去我生命中所有的色彩!
俞成瑾……你就再寵我一次,救我一次好不好……”
“你別再說了。”俞成瑾揚了下頭,屏住泛紅的眼圈:“我把你看得比我的生命重要,但你不會比我的父親比我的妹妹更重要。你們都是我的至親至愛,在同等的不可割舍的位置上。
我不可能為了你今天這樣聲嘶力竭的請求,背叛我作為兒子作為兄長最後的尊嚴。”
甩開顏可可的身子,他踏步從她身上越過去:“我還要幫我爸擦身,你先回家去吧。”
“俞成瑾!”顏可可伸手去扯他,最後卻隻抓到一聲砰然地脆門響。
捧著碎裂的尊嚴和撕扯如敗絮的心,顏可可跪在地上慢慢蹭到茶幾前——那平整地折疊在一群蘋果之間的水果刀。
曾幾何時她也用同樣的方法威脅過楚天越,結果卻隻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自己逼得吐血。
那一刻她就想過,這一輩子,再也不能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脅迫深愛的人。
她當然是愛著俞成瑾,願意與他的靈魂相依相偎,不離不棄。
但她也愛楚天越,卻可以愛到把靈魂交給惡魔——
“成瑾,你跟可可在吵什麼?”俞剛在兒子的幫助下慢慢翻過了身子。
“沒什麼,小姑娘任性。”
“我都聽到了,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但一個男人,怎麼能讓自己的女人哭著求自己,求到那種程度呢?”俞剛歎了口氣。
“爸,你不懂。”
“我怎麼不懂,為了你的安全,我可以不擇手段地從三樓跳下來。”俞剛苦笑:“如果她也有一定要達到的目的,未必不會做的更絕啊。”
俞成瑾變了臉色,扔下毛巾衝出門去——隻看到沙發上平躺著的女孩,麵帶淚痕與安詳,一動不動地閉著眼睛。
白皙手腕上那條飽含著活力的青紫色早就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殷紅!
“顏可可!你就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