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你虧欠他多少,就同樣虧欠我多少——對我公平一點好不好?”
“憑什麼?”顏可可攥住他的手,狠狠推開,眼裏模糊了淚水強忍著不決堤的堅強,她冷笑:“我要麼喜歡他,要麼喜歡你?難道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你們兩個男人麼?
你們憑什麼暗自猜拳,來決定誰去死誰留下?你想像他一樣偉大,盡管跟他一樣去做啊!”
俞成瑾按住她,難有這般的激動躁狂:“是你自己說你愛上我的,沒有楚天越,你完全可以獨立地愛上我。也是你——從死亡裏把我帶回來的,這些你都不記得了麼?!
現在你隻不過是終於知道了這一切真相,可是又有什麼差別?生活會有什麼不同呢?我還是我,你還是你,他還是她——是你自己不敢問問自己的心,到底把他埋藏了有多深!”
“俞成瑾!我沒有——”顏可可突然撲上去抱住他:“我沒有改變,什麼都不會改變。我隻是……心裏好難受,比他當初那樣殘忍的對我還要難受。
就像我當初對俞佳說過的,任何東西隻要足夠深刻,就都是一把尖刀——楚天越這樣絕望的愛,我寧可……不要……”
俞成瑾抱住她,已經好久都沒有看到她這樣流淚了。要知道,跟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又充實又快樂的。也唯有那個時候,他在這個女孩身上找到了最真實的自信。
隻有我,才能讓你笑得那麼純真。
“對不起,可可。”俞成瑾吻著她:“就當他是個壞人吧,他本來也就是個壞人呢。壞人未必有最壞的動機,但他的的確確做了很多壞事。”
“恩,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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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天兩天直到第三天,對於顏可可來說都是如同鍋煮般的難熬。
她甚至無法想象,宣判之日的來臨,那個在自己眼裏最接近神一樣存在的男人會用怎樣的神情麵對著用後半生坦途換前半生坎坷的命運。
“好了麼,我送你上學去。”俞成瑾已經拿了鑰匙準備出門了,叫了聲正在鏡子前發呆的顏可可。
“我自己坐公交去好了,你有事先走吧。”顏可可哦了一聲。
“我不忙,大熱天坐公交容易被色狼猥褻,我還是送你吧。”俞成瑾走過來從後麵輕輕擁住她:“晚上是不是沒課?我五點照常去接你——”
“俞成瑾!”顏可可明知道男人沒有什麼錯,但就是抑製不了自己光火的脾氣:“你不用天天這樣陪著我上學下學,我不會偷偷去看楚天越的!”
俞成瑾被她一下子吼住了,好半天才慢慢放開她氣得發抖的身子。
顏可可雙手扶住梳妝麵池,垂下頭頹然道:“如果我想去……你是攔不住的……”
“我明天打算出差,今晚就過去陪陪我爸好了。”俞成瑾退出衛生間,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你自己去學校吧,晚上別回來的太晚。有事打我電話——”
“俞成瑾!”聽著男人開門出去的腳步聲,顏可可幾步衝上去,突然抱住他:“對不起……”
一貫的溫柔轉身包容了女孩不可理喻的心緒,男人伸手撫著她的臉頰:“你要去的話,隨便你吧。西科第五監禁所,從這裏坐地鐵的話隻要一個小時。
路線……我都幫你查好了。”
俞成瑾彎腰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迷人的笑容就像這個炎熱夏季裏唯一的一絲涼爽之意:“我先走了。”
直到確認俞成瑾的車子開走以後,顏可可才打開手機。她顫抖地打開搜索引擎,找了一下路線,然後回到臥室,靜心換了一件自認為大方又合體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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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小姐,您並不在探訪者的名單上。”拘留所的獄警攔住了顏可可。當然,這是在意料之中的。
“求你通融一下,告訴他是我,他會願意見我的。”顏可可祈求。
獄警很為難:“正是因為楚天越親口回答從來不認識一個叫顏可可的女人,所以我們才不能放你進去,小姐,他還有三天就要上庭,是比較重要的嫌疑人,我們不能讓任何可疑人物接近他。”
“我怎麼會是可疑人物呢!你看我長得這麼真誠這麼可愛——”顏可可這是真的著急了,口無遮攔也不管跟語境是否符合。隻要能見到楚天越,她死且不怕難道還會害怕賣萌麼!
“小姐,我們這裏是很嚴肅的,請你離開。”獄警幹脆不吃她這一套,直接就要把她給拽出去了。顏可可突然腦中靈光一現,隨便就冒出來一個短路的主意:“你去跟他說好不好,說我懷孕了,有了他的孩子——已經……已經四個月了!”
那獄警狐疑地打量著女孩纖弱的小身板,怎麼看也不像四個月啊!
“你別……別看了,我的孩子很害羞的,長得小。”顏可可挺起肚腹,語氣不夠堅定地說。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走上來一個人,輕輕拍了下顏可可的肩膀。
“楚天啟?”顏可可回頭,認出那張與楚天越略微相似的臉。
“顏小姐,孩子既然已經沒了,就不要再在天越麵前提來讓他難受了。”楚天啟對那獄警說:“這姑娘是我帶來的,能讓我見見我弟弟麼?”
獄警應該是認識楚天啟的,點點頭去裏麵取了些報備手續等材料,讓兩人填表簽字。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顏可可怔怔地看著楚天啟。
“我隻是覺得你會來,所以這幾天也一直在附近等。”楚天啟把相關手續辦好,帶著顏可可跟隨著獄警走進長長的甬道。
站在會麵室的一側玻璃門麵外,顏可可幾乎沒有注意到楚天啟什麼時候離開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看到玻璃另一側的男人。
他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憔悴,反而好像稍微胖了一點點呢。
皮膚還是病態白,但有了點血色。頭發短了些,胡茬很整齊。
楚天越看到她,並沒有很驚訝。想來剛剛獄警的提問就已經讓他有了些許心理準備。他知道,什麼也攔不住這個女孩想做的事,她還是那麼倔強呢。
顏可可終於捉到了他的眼睛,溫柔如水,犀利如刀,閃爍如星辰,深邃如海洋。搜尋記憶的最裏邊,最後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眼神大概就隻是一年多前他病危離開自己的那一瞬了。
再次回歸,他就像個陌生的惡魔,再也不曾施舍給自己這樣一個眼神。
每每噩夢深處,隻要一想到,就會心如刀絞。
顏可可張嘴想要叫他,未及發聲,淚已成行。
楚天越衝她微笑,指了指牆上的傳聲話筒。
“快放假了吧,今年的夏天特別的熱。”近在咫尺的聲音,溫潤在自己耳邊。
這個混蛋!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竟然跟自己拉家常。
顏可可抬起手背抹著眼淚鼻涕,滴滴發出一聲‘恩’。
“開學就要大二了吧,法律專業的課程忙麼?”
“還好……”顏可可咬了咬唇:“論文很多。”
“嗬,這沒關係,有人會幫你寫的。”
“楚天越!你能不能不說這些了?”顏可可用哽咽打斷他的話:“我今天來——”
“你隻是想來看看我,對麼?”楚天越伸手按在眼前的玻璃上:“我,很好啊。”
“我要怎麼做……楚天越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救你呢?”顏可可壓抑著汩汩作痛的胸腔,她不想在這個男人麵前突然就失控到淚流滿麵,這與她今天優雅的衣著打扮十分相悖。
“隻有留在這個地方,我才能被真正救贖。你,不需要再為我做什麼了。”
楚天越貼近眼前的玻璃,慢慢遊移著手掌,扶過女孩虛擬的臉頰:“你看,我犯了那麼多罪,到最後不是為了讓你如此無助地在我麵前這樣傷心的。”
“楚天越你就是個混蛋……”顏可可撲在玻璃上,伸手蓋住那相對的掌紋:“沒有人會尊重你的偉大,沒有人會感激你的犧牲,你就是……就是一個罪人…..
我寧願你當初就死了,至少在我心裏,還能留著那走不下去的一段遺憾。
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啊!”
“這樣不好麼?有多少繁華窮盡一生的人,隻是為了回歸終老前的安詳寧靜。”楚天越的臉上始終掛著若有如無的微笑,這讓顏可可開始後悔,為什麼從來都沒有留心意識到——他的笑容,其實也是那麼的好看。
“我在這裏可以按時作息,可以規律地生活,讀書,健身,思考。這樣的生活,比起曾經那些大喜大悲,已經是多麼奢侈的享受了。
我可以用十年來反省自己對哪些人犯了罪,隻要誠摯地祈禱,上帝是不會拋棄我的。
我也可以用另外的十年去規劃以後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還能活著去看外麵的世界。我好希望你能帶著一個像你一樣可愛的女兒站在充滿陽光的地方衝我招手。
可可,每個人都貪婪,卻很少有人懂得怎麼放手。
我已經放開你了,你也要學著……去麵對這世上總有的一些無能為力。我們都隻是普通人,沒有人能真的掌控別人,掌控自己的。”
“我不相信!”顏可可對著他哭喊:“我也曾經認命,也曾經放棄。可是上天重新給我走回到你身邊的機會,我一直堅持著認為那就是正確的路。
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哪怕上一世這一世我們都無緣……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以這樣的方式退場。楚天越,你在我心中曾擁有著難以企及的高度,不管是柯顏還是顏可可,都曾經用她們最虔誠的目光仰望著你——我不能允許你認命!”
早已模糊了冷氣的窗玻璃上不知何時被顏可可的指尖劃出了一顆小小的心形狀,她看到男人的手,在另一側小心翼翼地沿著圖案描下去。當獄警宣布探訪時間結束的時候,顏可可分明聽到他在傳聲筒裏對自己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顏顏,我機關算盡保護你不被別人傷害,卻忘了……你自己也會傷害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