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尼克的情緒不佳,更準確的說當他變成龍以後,心情就沒開朗過。
他生而為人,向往光明喜歡溫暖,但現在他和陽光絕緣,隻能蝸居在潮濕陰冷的洞穴中,連月光都無法沐浴,孤獨和黑暗鑄就的樊籠困住了他,蠶食他的意誌,而龍的本性也在不斷折磨他的神經。
龍是殘忍的,嗜血基因在他體內奔騰叫囂,逼迫他去破壞、踐踏,讓一切消失殆盡,化為焦土。龍是多疑的,他越來越難對人付出信賴,哪怕是曾經一起並肩作戰過的夥伴,瑟林或是爐金,他都開始避而不見。
菲尼克知道自己的狀態一天比一天糟糕,在發瘋邊緣反複徘徊。他可以預見,自己未來某天會放棄抵抗,放縱龍的本性支配自己,讓一切終結,把自己埋葬。
但現在……他還沒泯滅人性、能控製住那些蠢蠢欲動的邪念,他不能任由同伴陷入危險,他們留在獨山是為了保護自己……自己也該有所回報。
菲尼克咧開嘴,無聲發出自嘲:好在變成龍也不是一無是處,他無師自通了不少龍族技能,能好好伺候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此時此刻,悲催的獨立遊戲製作人謝方堯就被貼上了“不懷好意”的標簽。
菲尼克垂頭凝視這個邋遢的陌生人,他看起來不大聰明,被拖進門後竟然膽大妄為地盯著自己,過了會兒才遲鈍地意識到危險,怯懦地向後挪動。
菲尼克尾巴尖一掃,輕而易舉截斷他後退的路徑,那人好像被下了定身咒,欲哭無淚地看向地麵。
膽小鬼。
菲尼克冷笑,揚起尾巴卷住人提到半空,謝方堯慌不擇路,緊緊抱住尾巴尖上的硬質鱗片。微不足道的體溫透過鱗片熨貼進來,菲尼克一頓,硬得像石頭的心髒莫名有了軟化的跡象。他難以置信地端詳這個青年,在他的視野裏,青年還不及他爪子大,橫看豎看都很普通,為什麼偏偏觸動到了他,難道是他自閉太久的緣故?
菲尼克打了個響鼻,擺脫掉微弱溫熱造成的恍惚,冷峻地逼近青年,他張開嘴,暗紅色的口腔如同深淵,混合詭異怪味的霧氣直接噴在青年臉上,青年表情木然,丟魂的傀儡一樣任他擺布。
居然沒昏過去……菲尼克眼中浮出一絲驚訝,也好,省得他費力氣把人弄醒再盤問。他繼續保持威懾,故意拿冰冷的鱗片蹭過去,很快在青年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深紅印子,青年沒吭氣,忍辱負重地閉緊眼,微翹的睫毛因為恐懼抖個不停。
威逼生效,菲尼克稍稍拉開距離給他留了口氣,開始壓迫式審問:“名字,身份,從哪裏來,為什麼來這兒,有一句謊言,你知道下場。”
青年篩子似的抖了下,迷茫地睜開眼,他沒立即回答,而是傻不愣登地望著他,不可思議地自言自語:“不對啊,這不科學……”
不咳血?菲尼克眯起眼審視,青年灰頭土臉、帶著傷痕,模樣有些不能看但他的眼睛很亮,確實沒咳血的征兆。
嗯,還能逼一逼。它無情收緊尾巴,青年勒得嗷嗷亂叫,立即舉手投降:“等等——我說!我叫謝方堯,種花家人,剛剛大學畢業,現在是無業宅男,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到這兒來的,我不是這兒的人啊!”
青年吼完了整段話,吼到最後嗓子也啞了,看他恨不得交代老底的姿態,應該沒撒謊。得出初步結論,菲尼克沒有放鬆控製,他舉起前爪抵在青年的脖頸上,一字一頓地問:“你敢發誓嗎,剛才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發誓!我沒有騙你!”青年仰著頭,不敢看卡在脖子上的凶器,竭力自證清白。
菲尼克一瞬不瞬觀察他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心情曲線有了上揚趨勢,這可是承受詛咒以來頭一遭。他不動聲色地挪開爪子,好整以暇地問:“那好,你告訴我種花家在哪兒?”
“在地球上。”
“地球在哪兒?”
“在太陽係……你可別問我太陽係在哪兒,再大了我根本解釋不清,我們那兒的專家都還在研究!我說的都是真的!”青年苦著臉要哭不哭,要不是現在他被提著不能動,決定跪下給菲尼克磕三個響頭。
聽完這番肺腑之言,菲尼克可以斷定這個青年對營地和自己都構不成威脅。看得出來,他是在安逸環境下生活,沒心沒肺不懂掩藏,武力值很低,嬌生慣養,體力不如個普通佃農;沒有魔法天賦,體內沒有魔力流動的跡象,貧瘠得像沙漠;膽子還很小,倉鼠似的一直在哆嗦,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略高一籌的體溫,暖烘烘的,貼近的時候很舒服。
做完一係列分析,菲尼克心底萌生出一個從未設想過的念頭:
自從他受到詛咒就自我幽禁在這個巢穴裏,他不能離開,隻要他現身那隻有被討伐的下場。但他也清楚,在沒有盡頭的幽閉中,龍族血脈的陰暗麵無時無刻不在伺機擴張,如果他不想乖乖被左右,那如何調節情緒保持清醒就尤為重要。
眼前這個人在歐爾盧恩無依無靠,又能輕易牽動自己的情緒,不就是眼下最好的選擇嗎?
“留下他,讓他一塊兒承擔痛苦,你一個人是熬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