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良久不做聲,然後悶悶地回了一個“嗯。”
於是陳知沅安心下來,想著明日裴言便要返回北境,不由得叮囑他千萬保重自己,畢竟沙場無情,他每日也是懸著性命過活。裴言覺得陳知沅太過提心吊膽,陳知沅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然後難得正經地開口:“你每次離開我都很掛記,雖說你武藝高強又深諳行軍用兵之道,但難免也會受些小傷。我以我清平之名護佑你,先王賜我這封號,希望這天下清平,而我希望,你安穩無虞。”
裴言低聲應道:“臣會保護好自己的。”
陳知沅聽著他的話,迷迷糊糊竟是要睡著了,恍惚間她聽見裴言的聲音,他問道:“殿下為何就那樣喜歡他?”
陳知沅雖昏昏沉沉,卻曉得他說的是蘇照,但他們自幼一起長大,她自認裴言很多時候比她的父母親還要了解自己,怎得他竟不知自己為何喜歡蘇照?
這話問到這裏,陳知沅自己也糊塗起來,酒勁上來了,便更想不清楚。這事兒越想越煩,所幸不去想了,陳知沅嘟囔著:“自是因為我做人淺薄,歡喜蘇令安的皮囊。”
這倒不是假話,蘇照那副麵容,誰瞧了不為之驚歎呢。
裴言便笑出聲來,那聲音不大,但聽得出很是開懷,陳知沅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還要吼他:“不許笑,我當然知道看人不能隻看樣貌,可是誰不喜歡好看的人,你不許笑我。”
他果真便止住了笑,說道:“殿下還是一如既往地直白,這確實沒什麼好笑話的,雖則聽上去是庸俗了些,但好歹人之常情,臣能理解。挺好的。”
隻是愛慕這皮囊,那挺好的。
陳知沅不再去深究他話裏的意思,蒙頭大睡過去,一覺醒來天已大亮。陳知沅嚷著“阿桓,阿桓”,卻無人應她,她趕忙爬起來撩開床簾一看,哪裏還有裴言的身影,屋子裏空蕩蕩的,連被褥都不見了。她走到昨日拿被褥的櫃子前,裏麵整整齊齊地放著裴言昨日用過的枕頭被褥,若不是她懷裏的小老虎硌著她的腰了,她都要懷疑昨日是自己在做夢了。
遲遲這時端著早膳進來,見陳知沅醒了,便走過來道:“殿下可算醒了,今日廚房備了白粥,殿下收拾好便可以喝粥了。”她一把拉住遲遲,問道:“今日你可看見過什麼人嗎?”
遲遲狐疑:“沒瞧見什麼人啊,殿下何出此言?”
“沒事,我約莫是睡糊塗了。”陳知沅鬆開遲遲,心裏明白了,裴子桓這個騙子,說好了叫她的,結果自己跑了。早知道昨夜說什麼都要把詔令寫好塞進他的衣服裏,免得他一早偷跑,回去真能被裴大將軍打得下不了床。
陳知沅坐在床上思索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可以解救裴言的法子,索性放寬心,知道裴大將軍不會打死他就行了。
遲遲忽然驚呼出來:“殿下,好漂亮的花啊,您從哪裏找來的?”
這話問得陳知沅一頭霧水,什麼花?她走到遲遲身邊,卻發現屋子角落的櫃子上放著一盆花,純白的花身花瓣尖上帶著極致妖冶的深紅,這花陳知沅沒見過,但是曾經聽裴言說過許多次。那是隻有北境才有的花,隻在春日開一月,所以叫做一月春。
裴言說這花開在北境的每一寸土地上,遍地的深紅綴在一片雪白上,煞是好看。陳知沅曾鬧著要裴言帶她去北境看一月春,裴言告訴她,等到北境徹底平穩後,就帶她去。陳知沅等了好幾年都沒等到去北境的時候,不曾想裴言竟從北境給她帶回了一株一月春。昨天夜色昏暗她沒瞧見這花,裴言也沒告訴她,想必是要她個驚喜。
陳知沅看花盆底下壓著一張紙條,抽出來看,上麵是裴言蒼勁有力的字跡——聊贈北境一枝春。
陳知沅將那紙條疊起來,收在書櫃最下麵的那個抽屜裏。遲遲問她看什麼這麼開心,陳知沅摸摸自己的臉,這丫頭哪裏看出自己開心的,她也沒笑啊。
遲遲問陳知沅要不要將這盆花搬出去曬太陽,她說好,然後自己抱著這盆花走出屋子去,找了個隱蔽的位置放著。她這府邸來來去去的人不少,她那些兄弟都是有些見識的,若是他們瞧見了這花,不用腦子也能知道這是哪裏來的,又是誰給自己的。
陳知沅回屋喝了碗白粥,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件大事需得去辦,於是趕忙進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