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汐沅望著紙上協議笑容漸凝:“這是什麼?”
房氏看著她:“我十幾歲就跟了他,感情這事兒容不得半點髒汙,有關利益、世故、人情,哪怕連微不足道的生活瑣碎都能成為不愛的借口。”
“房姨,你……”柳汐沅欲言又止。
房氏笑了笑,她偏頭看向走廊的窗口,外頭日光敞亮,少不更事以為人生就是日落西山朝陽再起,土埋半截才知道,人終究是要為自己活下去的。
“珂兒,”房氏收回目光,對柳汐沅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最清楚你的秉性。高考填誌願時不顧你爸你哥勸說報警大,別忘了你的初衷。”
說到最後,拍了拍柳汐沅。
路過304,換了北淼守著,溫家那小子不知道哪裏去了,銀鐲上的小領導聲音清脆悅耳,房氏身後的律師問起,“房總,那份離婚協議……”
“不用管,你隻需要清楚,今天以後我房夢漪和兒子房尋與龍家再無瓜葛。”
年紀大了就這點好,拎得清什麼情愛都不及當下利益來得重要,龍家那窩子匪徒根基腐爛,她不介意添根柴,讓這把火燒的更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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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第一天,雨城早報被江北大橋深夜連環車禍流傳大街小巷,勝在沒有人傷亡,除此之外,有條視頻在雨城市民公眾號上大肆流傳開來,標題相當暴力:黑貓猛撲撕扯啃咬活人!
視頻大大小小格局角度都不一樣,但勝在高清無碼。這趴引起有關政府注意,公眾號急忙強製下線刪除,重新發送的都顯示內容不過審,縱然如此,架不住這個信息網絡化時代,公眾號不過審就在各大朋友圈、自媒體上邊輸送,總之被炒得熱火朝天。
一切如蕭念所料想的方向在發展,除了她自己。
又是一天月升日暮,雨城難得涼風習習,順著著廊廳吹進了病房裏去。
夢裏正逢月夜,那少年郎般的人物就負手立足於月光粼粼的湖畔,他身形極為頎長,身著如墨勁裝,腰間係著淩雲鞶帶,那上頭綴著半塊太極扣,在月色下正泛著瑩瑩幽光。
“她的苦因你而來,自此,你的難皆與她糾纏不斷。”
山林間起風,吹皺一潭死水,生長於湖畔的老樹枝丫晃動,綠盈盈的樹葉簌簌飄零。
“你是誰…”
市醫院普通病房裏,病床上的楚辭額間布滿細細密密的汗水,眉宇緊緊皺起,氣若遊絲正夢囈些什麼。
窗外天色閃過白光,九月的雨悄然而至,豆大的雨珠顆顆分明打濕窗台,市醫院住院樓梧桐樹嘩嘩作響。
“轟隆!”
正是一道天雷滾滾打響,尤浩忽然睜開眼,他拿開帽子偏頭朝過道盡頭看去,燈光不甚明亮,忽閃幾下,窗外又是一道聲響巨大的雷聲,大風刮來大雨,瓷磚地板上泛著斑駁光亮、濕漉漉一片。
在這滾滾天雷聲中,尤浩漠然轉頭看向守夜值班的便警,那人正在座椅中打鼾睡意深沉,他從兜裏掏出打火機,“蹭”地冒出一簇幽藍火光,幽幽朝那人臉上靠近、再靠近……最終在一指之距停下,那人未有半分醒來之勢,甚至沒有半分自危的警覺。
不是睡著啊?尤浩想。
隻是一瞬間的想法,下一刻他毫不猶豫起身走進病房,穿過小廳,沙發上照樣有沉沉睡入的便警。
緊貼著沙發背的牆後,病床上的小姑娘也睡得很沉。
尤浩在床邊駐足,一道白光在窗前劃過,他黑眸靜默凝視觸手可及的人,就在這時,病房裏的燈肉眼可見的閃了幾下很快熄滅,一切歸於黑暗。
“天道顧眾生,眾神朝拜,你渡化他的劫,他卻要毀你山林,這是不公。”
萬年荒蕪的山林得主,使其物物生百花齊放,引鳳邀月而來觀賞,那死水湖自此也有了主。老樹開花結果那個夏夜,山神主愉悅,以心淨徹生靈,沉靜死水生起微瀾,未曾想撞進小神主碧波盈盈的綠眸之中,隻那一眼,山林間數裏死水悄然翻滾成波,最後卻成了柔柔漾開的漣漪,不可揣度的淵獄死水澄澈見了人影。
“轟隆!”
窗外又是一道陣勢滔天的滾雷,僻靜的黑夜中白光乍現,閃電勢如疾風劈下,頃刻間照見尤浩離去的背影,他不覺,病床上的蕭念迷蒙之中眼睫微顫,沉重的眼皮子淺淺地睜開些微……
住院樓過道的燈光驟閃,雷雨交加幾經驟滅,最終黯然落幕幻滅。
沉沉夜色中楚辭病房被推開,尤浩緩緩走進,天邊雷電交織幽光森然,將地上人影拉得斜長。
……………
城池賦山林畫幅前,阿巳正依照主子吩咐供奉晚香,不想抬眼就見著黑白墨畫的山林湖畔赫然有了色彩,且是極其出挑的紅,那緋色正一點點自湖畔朝中心蔓延開去。
阿巳自以為早已習慣主子偶爾的神神叨叨,沒想過今晚再次刷新認知,從看見這幅畫以肉眼可見且詭譎的變色開始。
連靳和龍翔一前一後聞訊而來,卻在跨入門庭之時被不見蹤影的東西給絆住腳,龍翔亦然。
阿巳奇奇怪怪,不明白二位主子何故止步不前?也隻好跟後頭靜默垂頭等候。
連靳試探性伸手去觸,預想之中的摸不到、見不到、仿若隻是空氣流動中來源於對自身的某種束縛,前後動彈不得半分。
旁邊龍翔從腕間取下珠串,手一抻甩到連靳懷裏,這才堪堪邁進裏間去,隻不過就一眼,麵對麵望見那黑白水墨畫天邊處竟開始絲絲縷縷添上幾抹姝色,隨後兩眼一抹黑,腦子裏晃晃蕩蕩之勢,耳畔由遠及近響起刀劍器樂的亂音。
連靳這邊見狀就知曉如何,那位向來喜歡探人心識,再將其控人神識。說來可笑,不過是那位的小把戲,卻是眾靈渴求不到的高度。
“阿巳去備車,今晚有的忙。”
“是。”
阿巳轉頭就遇上前來的林丞夏,他頷首招呼一聲,這才下樓去備車。
林丞夏掌心握著半塊如墨玉墜,陰陽兩極,至黑純白便是約束與克製。
連靳最是知曉林丞夏的妙處,這不來了?那老樹藤在荒蕪地盤踞數年,盤知錯節千絲萬縷遍布江湖四野,可不止為靜候山神主到來。
“蕭蕭醒了。”
林丞夏沒往裏間去,隻是負手握著那半塊太極扣,指腹細細摸索著,如墨般的玉器在那指腹溫熱所及之處發散出瑩瑩幽光。
聽這話,連靳心思沉靜下來。這界非界,星象輪轉,主宰並非天道可控,是那位不惜耗費心神和修為也要保住的山神主,她是這世的王,是入界還是破鏡皆由她一人所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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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念的確是醒了,但與其說是醒了,倒不如說是身處夢中幻象,要不然怎麼這醫院安靜到詭譎,不見醫護,便警更是昏睡一般,任憑她出走動靜卻毫無反應?
“轟隆——”
雷聲如歌如泣,於黑夜裏最耀眼的白光在廊頭窗外劈閃而過,蕭念身著寬鬆單薄的病號服赤腳定住腳步,她散發披肩靜靜站立,臉色冷白,唇色都失去色彩,她緩緩抬起手,五指微顫,沿著掌心紋路而上是疤痕縱橫交錯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