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死生契闊(2 / 2)

這是攸籬當年釀的最後一瓶菊花酒,被她一直珍藏到現在。

她喝地太急,握著杯子連著咳嗽了好幾聲。

又一陣風吹過,滿院的菊花都颯颯作響,似乎在嗔怒些什麼。

她笑著道歉,眼裏卻有淚光:“夫君莫氣,我不再喝就是了。”

她握著酒壺和杯子,搖搖晃晃地往屋裏走:“我知道,入秋酒涼,得溫熱了再喝。”

可是,沈怡兀然停下腳步,望著麵前蕭攸籬曾經總是替她溫酒的桌案,夜夜入夢的人又不受控製地被她想起:可是,你已經不在了,早已經不在了。

五年前,攸籬就在這裏,在她懷裏斷了氣。他原本可以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卻是為了替她擋那支箭傷了根本,纏綿病榻、藥石罔醫。

沈怡一想起這些,就心痛地恨不得立刻隨他一起去了。

可是不行。

她答應了他,要好好地撫養她們的一雙兒女成年。

她曾讓他失去過一個孩子,曾讓他那麼難堪和痛苦,她沒辦法拒絕他的一切要求。

院子外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些喧囂吵鬧的聲音。

是啊,今天是她和攸籬的兒子,沈國公府的二公子成年的日子。

成年之禮上,沈怡將攸籬病逝前已經替他準備好的發冠戴上,又給他取了字。等所有的儀禮流程全都結束,她便悄然離開,一個人在霜華院裏呆著。

自從攸籬去世,她已經很久沒有進來過這裏了。

雖然下人們每天都會過來打掃,一切都如同攸籬還在的時候一樣。可是終究是物是人非,沈怡不敢進來,怕看見這裏的任何一件東西,她都會瘋狂地想起他。

“夫君,懷心和懷竹都已經成年了,我完成了對你的承諾。”沈怡拿起很多年前就掛在攸籬房裏的一把寶劍,這是她最愛的一把劍,跟在她身邊好幾十年了。

沈怡當初和蕭攸籬成婚隻是迫於父母之命,蕭攸籬嫁進來的時候,她的心裏早就有了願與之比翼雙飛的心上人。隻是那人身份低微無法成為她的正夫,她才勉強娶了蕭攸籬為正室,一個月後就急忙將表弟蘇晚息納為侍人,日日專寵。

攸籬出生於世家之首蘭陵蕭氏,而他不僅是蕭氏的嫡公子,還是名滿天下的“霜華公子”。京中甚至流傳著“但娶蕭家子,不做皇子妻”的說法。

他明明是全天下女子最想求娶的名門貴人、閨閣賢夫,卻被她棄若敝履、諸多冷待。

直到後來他被母親責罰在祠堂跪了一整夜、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她又知道了蘇晚息的真麵目,她才懷著愧疚漸漸對他好了起來。

為了向他證明自己的心意,她把所有自己心愛的東西都送給了他,這把劍也是從那時候就掛在了他的房裏。

故劍猶在,故人已無。

沈怡撫摸著那把劍雪白如霜的劍鋒,冷冷的月光透過窗子漏了進來,照在那把劍上:夫君,我送你這把劍的時候就說過來,若你先我一步,我定會跟隨。即使你用孩子牽絆了我一時,也無法牽絆住我一世。

“夫君”沈怡懷想著當初替他簪花時的樣子,將那朵皎潔如霜的白菊插在了鬢邊,身上褐紅的吉服猶如將她包裹在一層血光裏,她淚眼朦朧,低聲喃喃,聲音不覺已哽咽,“我怎麼舍得,又讓你一個人。”

兩鬢相思已成霜,魂夢夜夜憶芳華。

一夜秋霜,霜華院裏的菊花忽然間盡數凋殘。沈國公府昨天剛辦了沈二公子的成年禮,今天突然又辦起了沈國公的葬禮。

兩個孩子跪在靈前哭地肝腸寸斷,蕭渙茹木然地站在那裏,就像昨天在霜華院外站了一整夜時一樣。她心裏知道,沈怡隻是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罷了。她的三弟,這世上最溫柔最賢良的少年郎,不該一個人孤零零躺在秋風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這一世,遺憾的事太多。如果時間能倒流,她絕不會再讓攸籬嫁給沈怡這個負心人。可她也知道,如果一切能重來,沈怡不會再辜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