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死生契闊(1 / 2)

【死生契闊】

今天是沈國公府為二公子舉行成年禮的日子。

按理沈二公子即使是沈家嫡子,也不過是個男子,怎麼配得上沈家闔府上下為他操辦如此盛大的成年禮,這陣仗,前幾年他的親姐姐成年時也不過如此了。

“縱觀整個京都,也隻有蕭家當年曾為霜華君辦過這麼隆重的及冠禮了。”一個俊雅的中年女子歎息道。

被邀請觀禮的都是與沈家關係親密的親朋好友,提起霜華君,眾人便似乎有些明白了,慨歎道:“霜華君已經故去多年,沈國公一直未曾續弦,想必心裏始終沒有放下過。二公子是她和霜華君的孩子,舉止間頗有幾分霜華君當年的風姿,難怪國公疼愛他至此。”

“是啊,自從當年……國公一直鬱鬱寡歡,可今日為二公子加冠賜字時,我卻在國公臉上看到了幾分笑意。”

“誒”那人舉著酒杯左右看了看,“說起來,沈國公怎麼冠禮之後就不見人了?”

“或許是去休息了吧。來來來,我們再喝一杯。”

旁邊席上,蕭渙茹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入秋的天黑地早,外麵早已是一片暗沉。

攸籬故去的那一天,似乎也是這樣的天色。

她拒絕了旁人再遞過來的酒,說了句“抱歉”就徑自離席而去。

蕭渙茹如今是世家之首蘭陵蕭氏的家主,人人都不敢輕易得罪了她,何況她年輕時就是這麼個脾氣,眾人也早都習慣了。

霜華君蕭攸籬是蕭渙茹的親弟弟,這些年蕭渙茹來沈府的次數數不勝數,沈府的下人們早就司空見慣,朝她恭敬地行了個禮就走過了。

通往霜華院的路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她依然記得清清楚楚,道路兩旁彩燈高懸,到處都透露出洋洋的喜氣,蕭渙茹的神情卻失去了方才在人前強撐出的那種歡喜。

她垂著頭走在這條曾與攸籬並肩走過的路上,想起那年他流產後霞光裏憔悴蒼白的臉,想起他說他決定再給沈怡一次機會時期待又忐忑的眼神,想起七夕佳節他與沈怡被人群擠得緊緊挨在一起的背影,想起……

他躺在藥味怎麼都散不幹淨的屋子裏,一直緊緊地抓著沈怡的手,要她一定要把他們的兩個孩子好好撫養長大時話語裏的哽咽。

她明明發過誓,不會讓他再落下一滴淚。

她食言了。

她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讓攸籬嫁給了沈怡。她知道,沈怡如今對攸籬情根深種,可這份深情,到底來地遲了些。

如果當年沈怡一開始就好好待他,攸籬就不會流產,也不會落下病根;如果沈怡後來不再去招惹他,讓攸籬早早地死了心,攸籬就不會傻到為她擋箭,從此一病不起。

——歸根結底,是沈怡害死了他。

“攸籬是為你死的,你怎麼不敢把這把劍架在你的脖子上?”蕭攸籬終於病亡的那天夜裏,蕭渙茹崩潰地把劍鋒抵著她的喉嚨,“沈怡,你當初不是對我說要和他生死相隨嗎?現在他已經走了,你敢下去陪他嗎?”

寒風乍起,沈怡再一次被噩夢驚醒,蕭渙茹厲聲的質問如風聲盤旋在耳邊,她狠狠地晃了晃頭,才勉強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月上西樓,深秋的霜悄無聲息地鋪滿了整個霜華院,清冷的月光落在滿院盛放的菊花上,千姿百態,似他低眉回首的笑意,又似他對鏡貼花的溫柔。

斯人已逝,她卻看萬物都是他。

沈怡孤單地坐在冰冷的台階上,身上穿著為了慶賀兒子及冠成年特意命人縫製的赤色吉服。她俯身,仔細地從旁邊的花盆裏折了一朵開得最好的白菊拿在手上把玩,深秋的霜悄悄爬上了她已生白發的鬢邊,似她滿鬢相思。

這院子裏的每一盆花都是蕭攸籬生前愛如性命的,沈怡平時把它們照看地小心謹慎,下人們稍有照顧不周都會被她訓斥,今日她卻自己折了一朵下來。

菊花酒清苦的味道從喉間滑落,沈怡垂頭,看見身旁另一杯依舊滿滿當當的酒,露出一個寂寥又溫柔的笑來:“這酒太冷了,我來替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