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第九十章 相救(1 / 3)

乾元六年三月初三,西梁郢都,靜安王玉自熙挾驚天噩耗而來,一個雷霆霹靂般的消息震翻當朝,隨即闖宮門,越大殿,直登禦座,以巨鼎閉正殿宮門,將恰逢朝會的文武百官連同監國太子全部堵在大儀殿內,挾持太子,欲待以監國之印,號令九軍,謀朝篡位。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焰城,正是秦長歌追逐白淵到了最緊要關頭的時刻,屠鷹的一聲大喝驚得秦長歌霍然回首,驚得屬下齊齊看向秦長歌。

此時退則白淵永久逃逸,此時繼續——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母親,在獨子遭逢危險的時刻,會悍然不顧。

秦長歌仰首,天邊星月俱隱,層雲密布。

千裏之外,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幼子,自己唯一剩下的親人,正在遭受挾製,生死不知。

對麵,輕舟之上,白淵微微一笑,對她做了個告別的姿勢。

掌控全局,伏線千裏,叱吒風雲的東燕國師,繼睿懿之後崛起六國名動天下的白淵,算準了她不得不回頭。

秦長歌目光緩緩下移,落在笑得容華無限的白淵身上。

隨即也對他一笑。

道:“追!”

========================

屠鷹險些一個跟鬥倒栽了出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子說什麼?主子是不是急昏了,說錯了?主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然而秦長歌已經淡淡道:“我不回去。”

對上屠鷹不可置信的眼神,以及那種“主子你別和白淵逞一時意氣”的暗示,秦長歌無奈的苦笑了下,道:“我不是逞意氣,不是說白淵逼我放棄我就偏不放,而是此刻回去於事無補,消息傳遞到這裏,已經過去了幾天,等我再趕回去,結局如何想必已塵埃落定,如果溶兒脫險,我何必回去?如果溶兒死去——那麼我的仇人,還是白淵。”

屠鷹無言以對,忽覺心中蒼涼,一個母親,在愛子遭險的那一刻,決然選擇背向而行,這需要多大的定力?

這些立於權力頂峰的絕頂之人,因身處高處目光清醒而抉擇隼利,非常人能及,然而那清醒背後的隱忍和苦痛又有幾人能夠理解?能夠做到?

是不是不如此,便不能成就絕巔之高?

是不是不經曆一番鮮血淋漓的剝脫和輾轉,便不能成就高於凡俗之上的強大靈魂?

屠鷹忽然慶幸自己是個很普通的人。

前方,秦長歌已經命令放舟去追,突然淡淡道:“我還是願意,最後相信他一回……”她轉首,雙眸在暗淡的夜色裏光芒閃爍,“你回國,如果溶兒還沒有脫險,想辦法告訴他,找蕭琛。”

輕輕歎息,她道:“就怕來不及……但望他能自己想得到……”

===========================

有沒有帶著十八個人,關起門來謀朝篡位的?

把皇史宬的所有史書典籍都搬出來,發動一百個人,在煙灰騰騰的故紙堆裏從古到今翻遍,大抵也是找不到的。

不過無妨,靜安王一向擅長劍走偏鋒,首開先河。

整整五日,號稱“天下本一家,皇帝我來做。”的玉自熙玉王爺,用大儀殿內的巨鼎堵死了沉重的宮門,將恰逢朝會,幾乎一個不漏的西梁上層文武百官連同蕭太子以及蕭太子偷偷帶上金殿放在屏風後正在睡覺的寵物狗哈皮,一起留在了大儀殿搞“合家歡”。

他的十八護衛,留了九人在門外看門,九人在殿內看人,趕來的上萬侍衛愣是不敢對那區區看門的九人動手,因為玉王爺放話了,誰殺他一人,他就殺殿裏的人,從太子殿下開始。

外麵的侍衛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麼,一個個焦灼如熱鍋螞蟻,隻得拚命向遠在焰城的皇後報信,期盼她趕緊回來主持大局。

而對於被關在大殿裏的百官們來說,這五天,是非常悲摧的五天,悲摧在吃喝拉撒睡的問題上,門上挖了個洞,專門傳遞禦廚房做出來的食物,但那是供奉殿下和王爺的,其餘人沒份,就算送來,玉自熙也不給吃,喂哈皮,哈皮撐得肚子溜圓,不住的打飽嗝,於此同時此起彼伏的,是官兒們叫得山響的肚皮,那些平日裏體尊肉貴的人們,一個個摸著癟哈哈的肚皮,眼巴巴瞅著禦案上玉膾佳肴,拚命偷偷擦著口水。

太子殿下看他們可憐,也會叫油條兒把吃剩的食物分給大家,玉自熙媚笑著也不阻攔,但是那麼多人,那點食物哪裏夠?不過有總比沒有好,便見平日裏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官兒們,巴巴的排隊領食物,分到手裏的一小塊肉或一小塊魚,捧著小心翼翼,如同那是離海萬年極品珍珠。

太子殿下每逢這個時刻,便笑眯眯托著腮觀賞眾生相,順便和以一模一樣姿勢觀賞的玉王爺評論一下諸官們的吃相——有人饕餮,食物到手立即一口吞下,還沒反應過來,那塊肉已經鴻飛冥冥。

太子評價:豬八戒。

玉王爺:?豬八戒何許人也?

太子答:豬頭人身,磨磚砌的喉嚨。

玉王爺肅然凝視該官半晌,頷首同意,並誠摯的向太子殿下建議:此官將來不宜放難缺,城府不佳。

太子深以為然,拖過官員名冊,在上麵畫個大大的豬頭。

有人細嚼慢咽,吃得溫存無比,一塊肉足可吃上半個時辰,吃完還要仔仔細細將指縫裏的那點可憐的油一一舔過,順便把指甲擠一擠,擠出一滴滴肉屑,吃掉。

上座兩人嘖嘖有聲目光熠熠的看著這一幕,不住驚歎搖頭。

太子評價:邦斯舅舅。

玉王爺:?邦斯舅舅何許人也?

太子答:一老頭,對吃很癡迷。

玉王爺再次讚同,並誠摯的向太子殿下建議:此官將來不宜放肥缺,必貪。

太子深以為然,拖過官員名冊,在上麵畫了個抱著烤鵝的老頭。

吃完了,就得消化,消化完了,就得拉撒,雖說吃得少,但是肚子裏還是有廢料要清理的,可是這不是自家茅房,這是堂皇大殿,觸目所及不是金磚就是玉階,不是翠鼎便是寶盒,到哪裏去撒?

太子爺是不用操心這個問題的,玉王爺將殿前空心的銅鶴扭斷了脖子,那個斷口很適合太子寶貝的尺寸,銅鶴肚子很大,裝什麼都夠了,滿了就由玉王爺用掌力將斷口再次合攏,然後扔進內殿,玉王爺自己也是這樣處理的。

可是官兒們就可憐了,第一天下來,夾腿顫抖麵無人色的,抱肚子滿地亂轉欲哭無淚的,一時控製不住撒了滿褲子的,滿殿裏哀聲不絕。

老賈端是聖人,聖人也要排泄的,然而對於愛麵子的老賈端來說,士可殺不可辱,SHI可忍尿不可忍,當眾撒尿更不可忍,老賈端發顫手搖,老淚縱橫,指著玉自熙大罵,“奸賊!老夫做鬼也不饒你!”便抱著腦袋要撞牆。

結果玉自熙一拂袖,老賈端立即轉向,撞到了油條兒的肚子上,兩人哎喲哎喲撞成一團,玉自熙笑吟吟道:“自古艱難唯一死耳,你怎麼尋死尋得這麼輕易?你這被陛下托孤的顧命重臣,忘記你的主子還在我手中了嗎?”

老賈端闃然而醒,決定不再尋死,怎麼可以拋下太子置他不顧?玉自熙斜眼瞟過來,扔給他一個扭斷脖子的銅鶴,“您老屏風後解決吧。”

可憐老賈端,端著銅鶴去屏風後含羞忍辱,下麵一群官兒伸長脖子,無限羨慕他的頂級VIP待遇。

沒有那麼多的銅鶴,問題還是得解決的,最終有了聰明的官兒,看上了那個堵門的巨鼎,吭哧吭哧爬上去,在巨鼎裏幸福的大聲呻-吟。

立刻便有無數憋綠了眼睛的官兒,也顧不得大儀殿上諸物神聖,自己小命要緊,紛紛攀鼎而上,痛快排泄,人多,自然排泄得也多,很快沒處下腳,官兒們便開始練劈叉,在這方麵,武官要比文官占優,有幾位實在劈不開的官兒,隻好扒著鼎邊懸空解決,於是大殿那頭太子殿下和王爺再次托腮觀賞,根據露在鼎外那位官兒的神態表情的鬆緊度,來揣測他們有沒有長尊貴的痔瘡。

雖說大殿很大,臭氣不至於傳到太子和王爺嬌貴的鼻子,但是心裏總覺得不甚舒服,包子和玉自熙商量,“那個,給蓋個馬桶蓋吧?”

玉自熙非常好說話的一揮袖,禦座屏風橫飛而起,牢牢蓋在巨鼎之上。

於是官兒們又多了件體力活——需要排泄的時候,必須三人以上同時進行推蓋活動。

吃完了拉完了是睡,這個不是個大問題,三月份雖然不太暖和,但是裹著自己袍子也能將就,就是磨牙的放屁的臭腳的太多,嚴重影響睡眠質量。

太子爺就睡在寶座上,反正明黃袱麵寶座寬寬大大,他原可以睡自己的小寶座,偏要去和玉自熙擠,也不管麵前這人是要篡他位殺他腦袋的大壞蛋,拚命往他懷裏蹭,還不住想去拉他的手,玉自熙一次次推開,人質一次次鍥而不舍的奔向他懷,兩人推啊奔啊奔啊推啊鬧到很久,玉自熙終於對悍勇絕倫,不入敵懷誓不罷休的包子太子棄械投降。

於是禦座之上出現極其詭異的一幕,玉王爺海棠春睡媚眼如絲,被篡位者太子爺趴在篡位者身上狀如無尾熊,小小的手指無限依戀的扣緊篡位者的手,晶瑩透亮的口水愣是滴濕了人家胸前紅衣。

到得早上一覺醒來,某人的下巴頓在某人的胸膛,下巴下的衣服濕漉漉一片。

包子眨眨眼,烏溜溜的清亮大眼緩緩對上長睫下垂的狐狸眼,兩人目光相交,都有光芒瞬間閃了閃,然後都各自避開。

玉自熙的目光落在了殿角……那小子眼神怎麼怪怪的?

包子的目光落在了穹頂……我不哭……娘說過,不是哭的時辰便不要哭……

到得晚上,無尾熊再次膩上了篡位大奸賊。

大奸賊很習慣的躺著,甚至在無尾熊快滑下去的時候,還伸手拽了拽。

大殿沉寂,燭火灰暗,殿口處磨牙放屁的聲音還在繼續,寶座上相擁而睡的一對詭異的綁匪和人質還在好夢沉酣。

黑暗裏某個無尾熊搭在寶座下的手指突然翹了翹。

揪了揪睡在寶座下的哈皮的頭頂毛。

哈皮立刻顛顛的奔到油條兒那裏——以前這是吃飯的暗號,包子負責揪毛,油條兒負責喂飯。

縮成一團打瞌睡的油條兒立即驚醒,轉頭向太子看過來,看見那小小的腳丫,曲起大腳趾,彎了彎,做了個銷魂的勾引姿勢。

油條兒脫下鞋子,赤足慢慢挪過去,趴在禦座下,拉過包子的手。

包子閉著眼睛打呼,在他手心慢慢寫,“去找我皇叔。”

油條兒寫,“然後?”

“九門京軍和善督營,沒有手諭不能調動,現在官都困在裏麵,外麵人缺少主事的人,不曉得怎麼辦,得放出我皇叔,我皇叔應該會有辦法。”

油條兒寫,“他肯麼?他會相信我?”

包子的手頓了頓。

油條兒突然覺得太子的手指變得冰涼。

半晌後,那冰涼的小手才繼續寫下去,“你告訴他,陛下駕崩,他要不想陛下唯一的兒子死掉,他就出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