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門開啟得越來越大,微微傳來水聲,原來居然要泅水而渡,眾人目光都是一閃,蕭玦有些擔憂的看了秦長歌一眼,擔心她的斷臂會受到影響。
秦長歌卻在密道口回望水靈徊,她總覺得她的語氣聽來有些不對勁。
挑起眉,她走向水靈徊,看向她一直擱在青銅盆裏的手,水靈徊目光幽幽的看著她,突然一低頭,吹熄了自己掌下那盞連著機關的燈。
隨即她怒道:“機關隻能開啟一炷香時間,並且隻能從這裏開啟一次,你磨磨蹭蹭,想害死大家嗎?”
素玄立即伸手去拉秦長歌,蕭玦卻攔住了他,道:“我來帶著她。”
他目光向水靈徊掠了掠,示意素玄注意著,幾個人都是智慧出眾之人,水靈徊的異狀如何看不出來,都怕這孩子傷心之下做出什麼傻事,素玄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明白。
水靈徊不去看他們的動作,隻是淡淡道:“進入水道之前,記得在道旁一個流出液體的石蛙口中接取一點血蓮汁抹在額上,那個可保你們無虞。”
蕭玦點點頭,當先攬著秦長歌進入密道,隨即班晏不急不忙進入,最後素玄站在密道口,回望著水靈徊。
水靈徊低低道:“你走吧。”
她的手和臉都沉在鏽跡斑駁的青銅燈背後,暗黃光線明明滅滅,素玄看不清她臉上神情,卻堅決道:“水姑娘,我們一起。”
身子微微一顫,似這為這句話驚動了內心深處某個等待了很久的渴望,水靈徊眼中泛起淚光,咬著嘴唇,遲疑半晌,終於將空著的那支手遞給素玄,另一隻手卻沒有放開機關。
對著素玄疑問的目光,她低聲道:“咱們必須等到最後一刻再走,不然他們會遇見危險……”
“什麼危險?”
“密道裏有猗蘭雪獸,這是一種愛吃新鮮血肉的動物,隻有我們水氏家族的後裔的血液,它們不愛碰。”
素玄在黑暗中回首看她,目光明銳如日光看進她的眼底,“水姑娘……你方才好像說過,血蓮汁可以保得他們無虞。”
“是的,”水靈徊慘然一笑,看了看漸漸合攏的暗門,迅速抽出手,道:“走罷!”
她不由分說,拉著素玄在暗門閉攏前那最後一霎,投身而入密道。
素玄原本擔心她不肯和自己一起走,如今見她當先進入密道立時舒了一口氣,行下了幾個階梯,便見平坦的一截麻石路,一色的青石砌頂,潔淨裏微微散出些年代久遠的陳舊氣息,腳步聲響在其中,反而更襯出瘮人的寂靜。
水靈徊的步聲很重,響在幽深空寂的密道裏回聲不斷,素玄有些奇異的望著她,暗想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膽子再大,在這種沉睡多年氣味森冷的地方都難免心慌的。
於是將她的手更緊的握了握,心裏生起淡淡的憐惜……她還是個孩子,一日之間為家族所棄,也夠她受的了……
感覺到手心裏細膩的小手先是微縮了縮,隨即更緊的攥住了他,素玄在黑暗中微微笑了笑,包容的接受了她的靠近。
身側有幽幽的呼吸,輕細,微微有點急促,女子蓮花般的體香淡淡傳來,素玄有點不安的將身子側了側。
行了幾步,看見道側果然有張著嘴的石蛙,素玄上去,在掌心接了幾滴“血蓮汁”,先要給水靈徊抹,水靈徊卻避了,輕輕道:“我是水家人,不需要這個的。”
素玄恍然哦了一聲,自嘲一笑,自己抹了,卻突然皺眉道:“這是血蓮?這氣味……”
水靈徊靜靜道:“這是猗蘭獨有的血蓮,和別處不同,血腥氣尤其濃厚些。”
她緊緊靠著素玄,在他牽攜下前行,身邊男子行走間散發著杜若般清遠的氣息,那是一種遠山之上雲海之間穿行的風般的味道,帶著綠葉的蒼翠和岩石的蒼青,或是長天之雁羽翼之尖的雲朵的飛絮的清涼,或是絕峰之巔青鬆之上生出的第一顆露珠的清透,寬廣而無垠的包圍過來,令她沉醉得恨不得溺身其中。
此刻……他握著她的手,他在她身側,他說,一起……一生裏最近的距離,最動心的言語,最溫暖的溫度。
水靈徊在笑,不住的笑,眼底卻漸漸聚集起晶瑩的淚花,那一滴淚顫顫懸在眼角,欲墜不墜,一個永遠無法圓滿的弧度。
這裏是幽深的密道,散發著陳腐的氣味,四壁倒映拉長的黑影,遠遠近近都是空而遠的足音,然而此刻在她眼裏,這裏是早春一碧深翠的小徑,四處彌漫繁花的芳香,遠山之巔白衣的男子回首,身後傳來悠長的鴿哨的清音。
一生裏最黑暗卻也最光明的道路啊……可不可以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那短短幾步丈量出的距離,寫盡了誰的一生……
前方,水道在望。
水靈徊閉上眼,那滴顫顫的淚珠,終於被輕輕擠落,在雪白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清亮的印痕。
素玄隻是看著前方水道,注意著水中蕭玦和秦長歌的安全,不經意的問水靈徊,“水姑娘,你可會水?”
水靈徊點點頭,素玄一笑道:“那麼小心了。”拉著她縱身躍入水道。
他依舊攥著她的手,掌中柔若無骨的手那般嬌小,令他錯覺那是孩童的手,於是這艱難險阻之前他不敢放開,怕一個疏失那嬌小的孩子就會隨水流去。
水很冷,掌中的手因此也如冰之涼,感覺到水靈徊動作有點遲緩,素玄回頭看她,問:“是不是有點冷?”
水靈徊隻是搖頭,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素玄被看得有些尷尬,訕訕的轉過頭去。
水流無聲,無聲的水流裏,一些濕潤的液體,亦滴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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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不痛?”
“還好。”
“我以為你會說不痛,”蕭玦輕輕一笑,單手劃水,另一隻手輕輕攬著秦長歌,抬眼看見水道兩側漸漸不是齊整的巨石,而換成了自然的嶙峋的崖壁,一些肥短的白色影子飛快的竄來竄去,時不時越過水麵,衝近兩人,卻在接近的瞬間退去,看身形依稀是那晚遇見的“動物版蕭溶”。
“原來這就是猗蘭雪獸,”蕭玦笑了笑,慶幸的道:“看它們那模樣,對這血蓮汁真的是避之唯恐不及……隻是這個血蓮……”
“你也發覺了。”秦長歌目中有憂色,“血蓮咱們又不是沒見過,無論哪個品種,也沒有這麼濃鬱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