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四. 盡力而為(3 / 3)

人生來是個愛聽好話的動物。賈誌誠自也難免,聽了這些,臉上笑‘波’‘蕩’漾,心旌搖曳。但他馬上又正經了表情,認為這樣說下去不行,特別是尤魚說得太‘露’骨,雖是明顯地表忠心,可傳出去別人會以為他賈誌誠在背後拉幫結派,搞小團體,便打斷了他們的議論,道:“吃飯不談政治,喝酒不說國事。我講個喝酒的笑話助助興吧。”

見領導要講笑話,大家就都安靜下來。

賈誌誠清了清嗓子,說:“聽了後請大家不要對號入座。有一個廳過年搞團拜,大家高興都喝了不少酒。其中辦公室主任喝得最多。但喝完以後,他還是保持清醒的頭腦,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把廳領導一個一個送上車。輪到廳長走的時候,他去開了車‘門’,等廳長坐好,他就把‘門’關了,還招手說著再見。司機把車開動,發現主任一直跟著。廳長也覺奇怪,便搖下窗玻璃,說道,不要送了,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可主任還在跟著跑,邊跑邊說,廳長,不是我要送,是您老拉著我。廳長想,我哪拉著你啊,你這麼老跟著跑怎麼行呢,便叫司機停車。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廳長一看,原來是主任在關‘門’時把自己的手卡在‘門’裏邊了。”大家都笑。

國土局的幾個人邊笑邊望著魏聿明。商業廳的幾個人則抿著嘴望著朱江鶴。

朱江鶴倒是大方,勇敢地挑明道:“賈廳長說的就是本人,讓各位見笑了。”

賈誌誠也笑,說:“說了不對號入座的,罰酒”

原來這是在商業廳流傳甚廣的一個真實的酒段子。當時朱江鶴是辦公室主任,並且已經幹了多年。他的長處是盡職盡責,堅持原則;他的短處是頭腦反應比別人要慢半拍。那次舉動,把老廳長感動了。廳長下車,親自為他檢查手是否受傷,還陪他去醫院照了片,幸好隻是一點皮外傷。當時因為酒喝多了,整個身子麻木,不覺得痛。第二天,廳長又去他辦公室問候,還逢人就說,朱江鶴確實是個稱職的辦公室主任。

遺憾的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廳長非常惱怒。由此,他不僅沒得到升遷,還被調離了主任崗位,去了法製處。

那也是一次接待,對象是部辦公廳副主任兼黨委秘書易少康。易副主任帶了一個幹部,兩人來廳裏搞調研。在機關調研完後,他們說要回北京趕寫材料。廳長說不行,說部領導不能隻單純搞工作,那樣太辛苦,要勞逸結合。他就要求廳辦安排部裏的同誌去某市看一個景點,並特別指示朱江鶴陪同。考慮到廳辦的車檔次太低,廳長還專‘門’從業務處調了一輛帕薩特。那時正是冬天,北風呼嘯,天氣寒冷。車子出了高速公路,轉到了一條省級高等公路。一段時間後,易副主任說想小解,要司機找個地方停一下。這時,前麵正好有個簡易加油站。司機就拐了過去,停了下來。部裏隨行的那個同誌覺得這個時候應該陪領導一起上。於是,坐在後排的部裏的兩位同誌全下去了。

北方人有個習慣,一上車或者一進辦公室就喜歡脫衣服。他們想,就小解一下,不用‘花’多少時間,兩人就都沒穿罩在外麵的棉衣,而且出‘門’時,‘門’也沒關好,還留了一條縫。朱江鶴坐在前排副駕駛位置上看一本武俠小說。一會兒,因為外麵風大,隻聽後麵‘門’“砰”地一響就關了。朱江鶴邊看書邊對司機說,走吧。司機也聽到了後麵‘門’響,就掛擋加油,車子一哧溜就開了出去。狂奔了四十來公裏,朱江鶴眼睛有點累,把書合了,覺得後麵太靜,以為是部裏來的領導睡了,但睡了總得有點聲音啊,便回過頭看了一下。

這一看不打緊,他的魂就嚇出了竅,全身的汗都冒了出來,後麵竟是空的他就結結巴巴地對著司機又喊又罵,快停車,你是個豬啊,部領導呢?司機一個急刹,也慌了神,說,不是你要我走的嗎?怪也沒用了,趕緊回吧。等他們回過頭再到加油站時,看到部裏兩位同誌正抖抖瑟瑟地在盼望著他們歸來。近前一瞅,兩人的臉都成了烏‘激’。朱江鶴連連道歉,隻差沒下跪了。

易副主任倒和氣,並沒有怪他們,上了車盡管全身發冷,牙齒打戰,嘴‘唇’哆嗦,還是安慰道,沒,沒事,沒事,知錯能改,這麼快就回來了,很好,很好嘛。回到廳裏,易副主任和廳長吃飯時,並不是告狀,而是作一個笑話說給了廳長聽,把廳長聽得臉時紅時綠,可當場沒有發作,隻是苦著臉不吭聲。待客人一走,他就把朱江鶴調走,讓魏聿明主持辦公室工作。

賈誌誠這時感慨地說:“唉,朱江鶴其實是一個很實在的幹部。如今這樣的幹部是越來越少了。來來來,我們為實在幹一個大的。”

市裏的人都了解他的這個習慣,說幹大的就是用茶杯喝,就都把茶杯放在了轉盤上。

賈誌誠親自倒,每人都是滿滿的一杯。魏聿明沒法,才挨的廳長批評教育,肯定不希望自己是一個俗氣的人,一個卑劣的人,一個低級趣味的人,一個無益於事業的人。所以他也大義凜然地把杯子遞了過去。

一杯下去後,賈廳長對廳裏幾個處長說:“帶你們來不是好玩的,也不是擺看的,好好敬敬這些土地菩薩,以後多幫幫我們商業廳這個弱勢群體。雲天啊,這裏把話說明白了,以後我們商業廳真遇到了什麼困難,我這些處長來找你們,可得認賬,不能有老爺作風啊。”

劉局長和另幾個局領導趕緊表態:“我們哪敢在您麵前當老爺啊,您才是我們的老爺。請老領導放心,他們來了就是您來了,為他們服務就是為您服務。”

這時一個‘女’孩進來了。劉局長介紹說是局裏的會計。她拿了一遝信封,給每個人很麻利地發了一個,且口裏說道:“這是我們局給各位領導一點誤餐費。辛苦各位領導了,請笑納。”

萬代青見了,心生感慨。國土局的這幫爺們在別人麵前可都是眼睛朝天頤指氣使的,今天這麼熱情、這麼客氣、這麼低順,著實太難得了,也太讓人感動了。原來,他有個親戚,開了個公司,想買塊地,硬是跑了大半年不行,結果‘私’下裏一打聽,是錢送得不夠。後來把有關的上上下下都打點了,批複就下來了。可今天你看看人家,並不像老百姓說的那麼欺行霸市無法無天嘛。

萬代青等就一個個神采奕奕站了起來,端了酒杯一輪輪豪言壯語地殺將過去。但三杯兩盞過後,一個個又趔趔趄趄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兩眼緊閉,無言無語。魏聿明更是頭暈目眩,從臉紅到脖子,且深一塊淺一塊,像穿了一件‘迷’彩服。他希望快點結束,好去醫院吊一下水,不然太難受。他想如果這樣連續搞幾天,那真會要了他的小命。

他望望朱江鶴、萬代青和尤魚那幾張年紀不小了的或鐵青或蒼白的臉,心裏的敬意不禁油然而生,當然也有深深的同情。老百姓看著那些幹部天天吃吃喝喝,燈紅酒綠,其實他們並不容易。不是他們願意這樣,而是沒有辦法。做個小官難啊想想自己,在家裏吃,老婆兒子陪著,一犖兩素,又簡單,又衛生,其樂融融,吃完還可以去公園散散步,多好啊。

賈誌誠見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就對著劉雲天悄悄耳語道:“現在市zf手裏還有多少自留地?”自留地就是zf預留且可以直接調撥或劃撥的用地。

劉雲天說:“兩萬畝。”

“都是什麼位置?”

“東南西北郊都有。您有什麼想法?”

“我隻是先了解一下,心裏有個數。到時有事再找你。”

“好的,老領導有事盡管指示。我會全力而為的。”

鄭京的老婆胡大姐回北京了。他們還有個寶貝‘女’兒在那裏。‘女’兒叫鄭畫,沒考上大學,也一直沒有個正正式式的工作和正正式式的男友,二十好幾了,就在家魂吃魂喝,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都是老兩口招呼。胡大姐出來一段了,心裏還是老掛著。她擔心她不在家,‘女’兒肯定就是方便麵加餅幹打發日子。

“不回去看看,她身體會垮的。”胡大姐憂心忡忡地說。

‘女’兒當然也是父親的心頭‘肉’。當年鄭京因為家裏窮,幾個對象都棄他而去,直到三十多歲才好不容易找到胡大姐結了婚。中年得‘女’,人生快事,鄭京一直把鄭畫看得很重。

鄭京就說:“那你回去看看吧,‘弄’點好吃的給她補補。要不,反正沒事,就帶她到這裏來過段時間吧。這裏肯定比家裏要方便要舒服。你也好照顧些。”

“是啊,我也不想待得太長,你不是要搞什麼競爭上崗嗎?這一段來你這裏的人多,沒人在家裏照應也不行。特別是別人送個錢送個禮的,你這個廳長接多了也影響形象,我隻是個家屬,由我來接一接到底要好些。”

“這個事我會再往後推一點,就是要在廳裏攪動一下,讓他們多活動活動。放心,等你回來,我才會公布方案。”鄭京說。

“那就好,方案一旦公布,跑的人更會多起來。你啊,也是奔六十的人了,沒必要在工作上投入太多‘精’力,工作是別人的,身體才是自己的。該得的得一點,打點牌,提拔幹部別人感謝一點,都是正常的。那不算。我家孩子還沒有工作呢。”胡大姐以前在一家中直機關的工會工作,屬邊緣部‘門’,隻有她送禮給人家,從沒人家送過禮給她。現在做了廳長夫人,是第一參謀長,那種人上人的感覺特別愜意,免不了經常要指點指點鄭京。

鄭京就有點嫌她囉唆了,道:“我知道了。”

胡大姐又特意招呼:“家裏的金魚要記得照顧噢,不能餓壞了那些可愛的小東西。”

鄭京說:“你就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