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趙玉鸞才算將這位謝家六郎真正地看在眼裏。
在禁室裏她也曾頹廢不解,難受之時是謝君彥牢牢握著她的手一遍遍說:“公主,活著就有希望。”
那是她才發現謝君彥溫和的書生麵孔下,竟然有一雙如此有力的手。
直到後來他的青衫上滿是嘔出的鮮血,趙玉鸞才知道當初謝君彥去求趙瑄饒她一命,趙瑄答應了他,而代價就是讓他替她喝下那一杯毒酒。
在圈禁的那些日子裏,他日夜受病痛的折磨卻從來不肯告訴她。
他自己早已毒入肺腑、時日無多,卻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可惜最後她也沒能如他所願,在謝君彥去後不久的那一年冬天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見謝君彥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趙玉鸞故作不知地放開他的手,走到他剛剛的位置旁坐下。
謝君彥看著她這樣鎮定,也不由得懷疑公主剛才那頗為大膽的行徑是否隻是他的臆想。
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否定了。公主端著茶盞不看外麵的接天蓮葉,隻用一雙眼笑盈盈地盯著他看。
在這樣的目光下,謝君彥覺得自己剛剛涼下去的臉變得更加滾燙了,不由問道:“公主這是在看什麼?”
趙玉鸞還想在作弄他,便道:“本宮覺得君彥生得好看,便不由多看兩眼。”
其實她說的也是實話,謝君彥長得頗合她的心意,因此她才會在父皇定下駙馬時沒有多加反對。
聽了她這話,謝君彥卻是臉耳皆紅,連眼神都不敢對上趙玉鸞。
見他如此,趙玉鸞卻偏偏被他激起了骨子裏惡劣的因子,將臉轉向他道:“本宮誇了你,你怎麼不誇回來,莫非你覺得我生得不好?”
謝君彥被她戲弄得都說不出話來,隻是輕聲道:“公主自然是生得好看的。”
趙玉鸞撐頭看他麵紅耳赤的樣子,向來清澈如水的裏麵也似乎染上三分羞惱,不由感慨道:“可惜還有些時日才能成婚。”
趙玉鸞有些惋惜,她記得謝君彥似乎…滋味甚美!
謝君彥不懂她的意有所指,隻是以為公主隻是因為心悅才迫不及待想要同他成婚,眼裏羞惱褪去漫上了柔情:“等先皇喪儀過後,君彥一定上門求親。”
公主下嫁若幹事由都是由禮部操持,哪有人能上門求親的?況且上的還是皇宮。
趙玉鸞愣了一下,問道:“你想求親?”
謝君彥道:“臣自知於禮不合,但臣想求娶公主非是因為先皇的聖旨,而是因為這是臣的心意。”
他口中自稱臣,眼裏卻滿是認真。
趙玉鸞看著他,無聲地笑了一下,答應道:“好,我在宮裏等你來。”
他的一番心意,這輩子她也不想辜負。
他們在畫舫上待到酉時,趙玉鸞才帶著紅菡回宮,謝婉瑩則選擇自己騎馬打道回府。
走之前還特意頗為神秘地問趙玉鸞:“你們在畫舫上孤男寡女的,有沒有做些什麼?”
趙玉鸞回她一笑,而後一鞭子抽在謝婉瑩的馬上送她走遠。
隻是她剛一回宮,便聽宮人說有位盧夫人帶著先帝玉佩求見她。
趙玉鸞拿過玉佩看,和田白玉溫潤透潤細膩,上麵刻著的鬆枝是大畫家嚴綏明的手筆,確實是她父皇從前佩戴過的玉佩無疑,而她也想起了這位盧夫人姓甚名誰。
她名叫張芷嵐,其祖父乃是前朝大儒張易。張易活著的時候被尊為天下文人之表,著作等身,就是如今也無人能及。
而張芷嵐年幼便有神童之名,傳說她一歲能識字,三歲便能作詩,因其文采出眾被讀書人稱為“詩君子”,引得求娶之人幾乎踏平了張家的門檻,而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張芷嵐嫁給青梅竹馬的盧寒之才得以結束。
張芷嵐之所以有先帝玉佩,也是因為當初她的才名傳到了她父皇的耳朵裏,春日宴上父皇正與剛中了新科的士子們閑談,驚訝之下便令他們一起作詩,結果張芷嵐以一首詠梅打敗了在場的所有士子,父皇欣賞之餘贈下了這枚玉佩,答應允她一個恩典。
那張芷嵐此刻拿著玉佩前來,又是想求什麼呢?
趙玉鸞把玩著玉佩,便見這位著名的才女由宮人帶著進來,三十多歲的婦人長相一般卻不知是否因為常年侵染書香的緣故,令她整個人看上去是那樣氣度高華、儀態萬千。
“臣婦拜見公主。”張芷嵐進殿行禮,動作標準地宛如教科書一般。
趙玉鸞溫和笑道:“夫人不必多禮,不知夫人前來所為何事?”
宮規中有一條規矩,命婦拜見貴主時不得直視,因此張芷嵐依舊垂著頭,隻是語氣堅定地道:“臣婦今日前來,是想向殿下求一個參加此屆科舉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