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略過了水族開辟荒海,東寰又帶著朱西溪飛去南荒大洲。
南荒大洲被一道道山脈所分割。山脈高低起伏,蜿蜒如龍。這裏氣序溽熱,濕潤多雨,卻少見綠意,蓋因南荒土質單薄,地力貧瘠,並不是個適合草木生長的地方。
遠遠望去,一座座山巒高大險峻,形態各異,仿佛生來就是一塊巨大的石頭,沉默而固執地在這塊荒蕪的大地上挺立駐守。
越過高聳如雲筆直如戟的山峰,東寰在一座小山丘前止步。
他慢悠悠地繞著小山丘細細觀察,然後笑著對朱西溪道:“就是它了。”
朱西溪露出不大相信的神情——眼前的小山丘就像個石饅頭,圓滾滾,矮墩墩,與周邊的山巒相較,真是又憨又慫。
“它還小呢,長起個兒來才顯得出來。若是其它成形的大山,卻不大容易看得出來。”東寰拉著朱西溪一躍而上旁側的山峰,指點著朱西溪如何堪看小山丘的年歲。
“它出生最多百年,想必先前一直在睡著,養精蓄銳。如今,時機到了,它也該醒來長長個兒了。”
“它的父母可是這最近的兩座山?”朱西溪好奇地問道。
“真是孩子話!或許與周遭山巒有關聯,卻並非如人獸一般有血脈相傳。”東寰指點道,“山山水水,皆為天生地養。有的,能夠不斷成長壯大,成為大山大江。有的,卻崩塌幹涸,消散無存。相較人族而言,這個過程,極其漫長,以數萬年計之,亦不為過。所以,就人族而言,所看到的大山大河始終如一,亙古不變。”
“所以,你的意思是,山山水水也是有生命的,對不對?它們會出生,長大,也會老去,死亡,是麼?”
“正是如此。當一座山老去時,它會散發出衰老腐朽的氣息,生活在這座山裏的所有生靈,就會相繼搬離,去尋找新的居所。當山死亡的那一刻,山體崩裂,山石掉落,在一場煙塵滾滾之後,這座山就會消失在世間。”
“有生命的山,會生病麼?”
“那是自然。一座山生病,或許是因著內裏出了問題,又或許是受到了外來的傷害。譬如——”
“譬如,山腹裏水滴石穿,久而久之,便會造成內裏的裂縫。而若是有人挖山掘土,強行炸山,便是外來的傷害。我說的對不對?”
“很對!很對!”東寰撫掌誇獎,深覺得朱西溪真是聰明,聞一知十。
“既然山會生病,那麼,也會痊愈罷?”
“天地萬物皆有自愈之能,隻要傷病不繼續惡化下去,假以時日,總會慢慢恢複。若是有足夠的耐心,就會看到複原的那一日。”
“可是,這裏的山,無論大小,都是光禿禿的,連根草都不生,生病沒生病,康複沒康複,也看不出來啊!”大抵,朱西溪站累了,便斜倚在東寰身上,替大山發愁。
“沒有草木,卻並不意味著這裏沒有生靈。你看——”
順著東寰指尖的方向,朱西溪的視線移至對麵山巒的一道凹縫裏。凹縫深邃,便是正午的陽光也無法照進去。然而,就是在那暗黑的世界裏,卻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微微聳動。片刻後,一隻細小幹枯的爪子扒著凹縫的邊緣探了出來,再過一會兒,又露出了三角狀的小腦袋,又皺又禿,活似醜極了的小老頭。
“雖無草木,這裏卻非死寂之地。在無人覺察的地方,依然有生靈存在,在大山的庇護下繁衍生息。”東寰說到這兒,長長一歎,“天地就是這般神奇!它遼闊無垠,可以容納無數事與物,見證了無數興與亡。萬物在天地間生生滅滅,在時光的流淌中此起彼伏。可最終,一切還是免不了要走向滅亡,歸於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