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霍興安雖然和芊兒一同風餐露宿的,但是覺得她對自己疏遠了許多,之前在樹林裏一起避難時倒覺得親近一些。他想起蘇大哥臨死前對他說的話,要他照顧芊兒,可是他想,她做什麼事看起來都不願讓我幫忙,連和她說話有時都像是自討沒趣似的。
一日,他們行到一處荒村。日高人渴,他們進到一個竹屋裏歇腳。
樵老兒去燒水煮茶了,芊兒坐在一個斷腿的竹椅上擺弄著鞭子,霍興安坐到她的對麵,偶爾看看她。
屋子裏飛著一些亂嗡嗡的蒼蠅,時而叮在他的臉上,霍興安被擾的不耐煩,幹脆拔出短劍,練起星婆所教的刺葉的劍法來。蒼蠅比落葉可快多了,他抖劍上百下,也隻是刺中一兩隻而已。芊兒見他飛快出劍,驚異道:“你居然會妙雲劍法?”
“什麼?這是妙雲劍法嗎?我不知道。”
“是誰教你的,總知道吧?”
“是鬼手星婆。”
“那是妙手雲婆的妙雲劍法,這是其中一式。”
“哦,星婆隻教了我這一式。我沒有見過妙手雲婆。”
“看來星婆有心收你做徒弟。”芊兒道,“可惜你貪戀美色,非要帶了人家的女兒遠走他鄉。”
見她又提到那蘭悅,霍興安不知該怎麼回答,心裏一時又悵惘起來。
芊兒見她不語,微哼一聲,攤開鞭子,向壁上一揮。
鞭稍及處,一隻停在壁上的蒼蠅被拍成了一塊黑斑。
霍興安不由地讚歎:“芊兒姑娘的鞭法實在厲害,出鞭即中。”
芊兒臉現驕傲之色:“比你那妙雲劍法如何?”
“妙雲劍法遠遠不如你的鞭法。”
“你想我教你是不是?”她哼了一聲。
霍興安心道,我哪有這個想法,便道:“不敢有這個念頭。”
芊兒的鞭子突然向他揮來,霍興安胳膊被抽的一痛,一隻飛近胳膊的蒼蠅刹那被抽卷到不知去向,想必已飄屍於塵。霍興安不知鞭子衝蒼蠅而來,隻道是她生氣的給了他一下。他揉了揉胳膊:“姑娘的鞭子沒有打中蒼蠅,可是擊中了人。”
芊兒微微仰頭,道:“因為這叫揮蠅鞭呀,揮趕的揮,蚊蠅的蠅。”
“你不是說叫回影鞭嗎?”
“對男人來說,就叫揮蠅鞭。”
霍興安無奈,也不與她計較,心想那鞭子出手很快,還是離遠點的好。
蒼蠅四處亂飛,芊兒的鞭影不時的掠向空中。一會兒,樵老兒端來了茶水,用不知從哪裏找來的豁口的碗盛了兩碗,端給了霍興安和芊兒。霍興安起身接過,道了聲謝,倚在壁上,用嘴吹那滾燙的茶水。正吹著,鞭影一晃,壁上的一個蒼蠅被鞭成了肉泥,一半蠅肉卻不偏不巧的掉在了他的茶碗裏。“這……”霍興安皺了下眉,隻好將碗裏的茶水倒掉。他看了一眼芊兒,芊兒歪頭看著屋簷,臉上有一絲得意。霍興安無奈的搖頭,心道,不知哪裏得罪了她。
霍興安向樵老兒另要了一碗茶水來喝。他喝了幾口,覺得茶非常苦,他問樵老兒是什麼茶。樵老兒說:“這不是茶,是一種養元修本的藥。”
“哦。”霍興安再喝,還是覺得難以下咽,他舔了舔嘴,嘴上全是苦味。他輕輕放下了碗,看了看芊兒,發現她卻是大口的喝著。
芊兒喝了半碗,見霍興安仍捧著碗,撇嘴道:“你可知這碗裏的藥,多少武林中的人想喝都喝不到呢。”
“這是很稀罕的東西吧?”霍興安問。
“當然!”
霍興安心道,既然這麼珍貴,剛才為什麼要害我倒掉那碗?他怕她又奚落自己,便端起碗,閉上眼咕咚咕咚的全喝了下去。
沒多久,他覺得體內似有寒氣彌漫開來,這碗熱湯下肚,不見身體暖和,倒是渾身發冷。他正驚訝這藥性的怪異,隻見芊兒閉上了眼睛,好像開始運氣。
芊兒運了一會兒氣,麵色紅潤了許多,臉龐有如桃花綻蕊。她吐了口氣,睜開眼,看見對麵瑟瑟寒戰般的霍興安,悠悠道:“烈日底下,蒼蠅要凍死了……”
樵老兒不禁笑道:“興安公子不知道,這藥是輔助內力的藥,也可以說是練功的藥,需要以內力相抵,才會有效。”
霍興安明白了,心道,芊兒內力當然好過我,隻需稍稍運氣即可,我哪有她內力那麼強啊。於是他也坐下運氣,提百脈之氣與寒氣暗暗抗衡。但寒氣似乎很重,他感覺嚴霜漸漸布滿了體內,隻能試圖一點點的驅除。
過了很久,他才覺得體內有暖陽透進,然後是春水慢慢的漲起,將冰霜慢慢的融化……他終於不再覺得寒冷,而是春風和煦般的受用。睜開眼,霍興安覺得通體舒展,勁力澎湃,仿佛練完了一場大功。屋外已經是黃昏時分,他這一運氣抵寒,竟然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他發現芊兒和樵老兒都不在屋裏。他心裏一驚:難道是他們讓我運氣練功,趁機離開了?
他急忙走出屋子,屋外人影空無,隻有歸巢的鳥不斷的飛向樹梢。他們真的走了嗎?霍興安心裏空落起來。他環顧四周,草木無聲,隻有夕陽的餘暉映亮著竹屋。他歎了口氣,慢步向樹叢邊走去。
忽然啪的一聲,他的臉上挨了一鞭子。他側臉,隻見芊兒滿臉怒氣的站在不遠處的樹叢裏。
“你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幹嘛?”她喝問道。
“我……以為你們走了。”霍興安有些欣喜,竟沒覺得疼痛。他扭身向她走了幾步。
芊兒哼了一聲,鞭子又飛了過來。霍興安急閃,但肩上還是挨了一下。
霍興安心裏納悶:芊兒她怎麼又惱了?“姑娘這是……”
“你是不是偷偷跟著我?”
“我哪有?”
“那你鬼鬼祟祟的樣子?”
霍興安心裏好笑,心想,我哪有像她說的那麼不堪。他說:“我隻是在找你。”
“那你為什麼不喊名字?”
“哎……我以為你又忽然離開了。”霍興安無措的站在那裏。
芊兒看著他,語氣柔和了下來:“你來,過來。”
霍興安不知她什麼意思,剛才還氣哼哼的長鞭飛舞,這時卻要他過去。他一時竟遲鈍起來。
“你到底過不過來?”
霍興安隻好快步的走過去。
快走到她身邊時,芊兒示意他停下:“剛才有兩隻野雞在那裏,”她指了指一處草叢的後麵,“這時不知還在不在了,最好能抓住一隻。”
見她不生氣了,霍興安也高興起來。“那我繞到那邊去。”
霍興安悄悄的繞到草叢的另一邊,看見草窩裏伏著一隻紅黃羽相間的野雞。他向芊兒點點頭,拔出短劍,慢慢的移向草窩。野雞很警覺,沒等他走近,一聽草響便噗啦啦的飛起,芊兒的鞭子也追不上。兩隻野雞各飛一方,霍興安和芊兒一起向其中一隻合圍去。野雞在樹林裏飛來跳去,霍興安幾次差點抓住了它的尾巴,卻又被它逃脫,總算,他將野雞趕到了芊兒的身邊,芊兒鞭子一響,野雞從空中落下,霍興安撲過去,將野雞摁住。
霍興安抬起頭來,向走來的芊兒一笑:“今晚我們有雞吃了。”他見芊兒好奇的看著野雞,不禁往下瞅了一眼,發現被自己胳膊死死壓住的野雞竟然被擠出一個蛋來。他撣掉頭上的羽毛和草葉,笑道:“而且還有蛋吃。”他將蛋拋給芊兒。
芊兒接住,將蛋握在手裏。
“還溫熱吧。”霍興安道。芊兒點頭。
他們提著獵物回到了竹屋,出去找野菜的樵老兒也回來了,帶著一些蘑菇和野菜。見了野雞,樵老兒連連誇好。於是樵老兒和霍興安一起燒水剝羽,剔膛洗肉。晚間他們美美的吃了一頓蘑菇燉雞。
吃飯的時候,霍興安對樵老兒說:“謝謝樵伯的湯藥,不知那是什麼神藥,之後我覺得內力運行自如多了。”
樵老兒道:“是拜月教裏一種補氣練功的藥,不過不能常用,否則寒氣久駐,會暗傷五髒。”
“哦。”霍興安心裏稱奇。
芊兒看著他道:“你要入拜月教門下嗎?”
“興安不敢高攀。”霍興安道。
“拜月教可是江湖大教,也不是你想入就入得了的。”
霍興安心道,我幾時說要入拜月教了?
樵老兒微笑道:“興安公子是蛟龍出海之人,怎能看得上拜月教這個小池塘呢。”
芊兒微哼一聲。
霍興安對樵老兒道:“天南四柄劍當中,就有拜月教的失魂劍法,可見拜月教的盛名,在江湖中一定是人人敬仰了。”
樵老兒頷首:“說起劍法,倒是不遜其它,放眼天下,隻有洪道門的玄靈劍法可堪一比。”
霍興安心想,從沒見芊兒使過劍,想來那失魂劍法一定頗有高妙之處。“玄靈劍法,興安有幸學得一些,隻是沒見識過失魂劍法。”
“哦?”樵老兒奇道,“你會玄靈劍法?”
“隻是記得口訣,演練了下來,與真正的玄靈劍法恐怕有很大不同。”
“興安公子可否讓我們看一下玄靈劍法呢?”
“興安學的粗陋,哪敢班門弄斧?”
“不妨,不妨,”樵老兒道,“我是身無半技,所以對有功夫的人很是佩服。興安公子莫謙,展示幾招來,也讓老兒我飽飽眼福。”
霍興安心想,樵老兒太抬舉我了,學的那三招兩式真的不好意思拿出手,怕是芊兒會見笑的。他看了一眼芊兒,芊兒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他看見樵老兒期待的眼神,隻好拔出短劍來:“可是這裏沒有劍……”
樵老兒摸出一把刀來:“那我們做兩柄劍。”他從竹屋壁上拆下一個長竹條,用刀斬斷,劈削起來。
霍興安便也用短劍斬下一條,學著樵老兒,將竹條切削成一把竹劍。
在屋裏施展不開,霍興安拿著竹劍,來到屋外空地上。他錯步變位,將玄靈劍法演練了一遍。
樵老兒看的連連稱讚。
起初芊兒並沒有出來,待到霍興安收劍,她才站在門前道:“你這是又自創了一套劍法嗎?”
“我沒見過玄靈劍法是怎樣的,”霍興安知她見多識廣,“是聶大哥臨死前教我的口訣,後來,歸渡大師又指點了一番,才能完整的使出來。”
“那你可以自成一派了。”
霍興安窘道:“看來我是胡亂練的,還請芊兒姑娘多指教。”
“我才不會什麼玄靈劍法,什麼機靈劍法的,我隻會……”芊兒忽道,“用劍來擋吧。”話音剛落,她的鞭子便飛向了霍興安,霍興安急閃,用竹劍去擋,但鞭稍未觸便倏地收去,鞭影轉了幾個圈,忽地又罩來,霍興安再用劍去格,鞭稍又閃電般離身,鞭影遊龍般的在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霍興安始終不見其要攻擊哪裏,沒多久,他的腋下、腿上接連挨了鞭子。
“你可知失魂劍法的厲害了嗎?”芊兒道,“要是真劍的話,你早就死了。”
“你這,可是鞭法呀。”霍興安不解。
“這鞭法,就是仿照劍法的。看來你不服氣。”
霍興安心道,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對手。他拱手道:“興安對姑娘的身手,早就拜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