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若即亦若離(3 / 3)

芊兒輕哼一聲,放下鞭子,和樵老兒要了另一柄竹劍。“拿好你的劍!”她提醒霍興安,突然身子一轉,旋舞般的向霍興安襲去。霍興安見她來的很快,連忙變招格擋,但劍尖劃過仿佛無聲無息,連擊空的風響也沒有,霍興安急速應招,卻看不清她的劍,芊兒的劍影飄忽無常,虛實難覷,看似並不淩厲,卻綿裏藏針殺機暗伏,霍興安隻能以快相對,用劍將周身護的密不透風,饒是這樣,芊兒的劍尖仍不時的穿過來,幾招過後,芊兒嬌叱一聲,翩然翻到了空中,霍興安隻覺後頸一麻,頓時肩不能動。

芊兒輕飄飄的落到地上。

霍興安耷下手中的竹劍:“失魂劍法的確厲害,再配上芊兒姑娘的點穴功夫,更是防不勝防了。”

“點穴並不是失魂劍法的絕配,輕功才是。”芊兒道。

“那芊兒姑娘的的失魂劍法也很高妙了。”

“要說高妙,四娘才是。”芊兒徑直回了屋去。

“芊兒,”霍興安在後麵喊道,“還請姑娘給解開一下穴道的好。”

樵老兒笑道:“我看小姐這次點的輕微,馬上就自解了。”

“哦,”霍興安道,“多虧姑娘手下留情。”

霍興安不知道,那玄靈劍法的玄妙,在於多人的布陣走位,劍陣的合攻才能顯現出強大的威力,一個人使出來便要弱很多,何況他學的玄靈劍法是半路出家,並沒有深造心研,自然劍道淺薄。其實,他若能將長白劍法、妙雲劍法和玄靈劍法融會貫通,倒也能更得精妙。天賦異稟的高人往往悟性靈通,習武練劍不拘泥於招式,而常人往往囿框於套路,不免刻板。霍興安劍招紮實,但靈性尚缺,所以遇到詭怪的功夫就難以靈活應對。

這番切磋之後,霍興安對芊兒更加佩服了。

他們在荒村歇息之後,繼續向南而行。他們路過鎮子,購了車馬,非止一日,來到了京兆府地界。

在沿途的幾處,霍興安都發現了拜月教的符號。

他問樵老兒:“拜月教的人好像各地都有。”

樵老兒道:“除了洪道門,拜月教算是武林的大教了,在中原就有十個分座。隻是拜月教很少參與武林中事,不那麼張揚罷了。”

京兆府靠近宋界,往來商旅較多,比起沿途的村鎮來倒是熱鬧多了。他們下了車,往一個集市裏走去,霍興安發現一棵樹上出現了兩個拜月教的符號。

芊兒對樵老兒道:“教裏的人好像在召集。”

樵老兒道:“我們去看看吧。”

兩邊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而芊兒充耳不聞般隻是向前走。很多商販看見她目不斜視的經過,當她是大戶的千金,紛紛向她低頭招呼:貴人賞個臉,瞧瞧這寶貝可過得眼?霍興安替她連連擺手。

芊兒不聞不問的走過集市,倒是對路邊的一個算命的老和尚多看了幾眼。

老和尚乜斜了他們一眼,吟道:“如何造化將人弄,萬變皆在乾坤中,誰得天機相予言,化險為夷而從容。”

芊兒忽然停了腳步。

霍興安想起那個算命的人麵妖花,怕這老和尚又有什麼渾水摸魚的伎倆,對芊兒小聲道:“這些算卦的,最喜歡胡說。”

老和尚道:“這位公子,這位姑娘,可謂一對璧人,天造地設,琴瑟相合。”

芊兒輕斥道:“果然胡說八道。”

老和尚的話說的霍興安不知所措,他偷看芊兒一眼,見她臉上的神情似喜非喜。

老和尚撚須道:“不過風雨無常,天有晦暗,怕是命遇不測,離合難知。如需破解,可容我一算?”

芊兒哼了一聲:“你再胡說,我拔了你的胡子,掀了你的攤子。”

“莫惱,莫惱,施主自有福相,請恕老衲多嘴了,阿彌陀佛……”

芊兒扭身,大步離開。

霍興安跟上她,對旁邊的樵老兒道:“算卦的都喜歡咒別人。”

樵老兒道:“不錯,算卦的嘛,總是先說壞,再說好。”

突然,一聲馬嘶在對麵響起。霍興安一看,見兩匹馬急急的拉韁,差點撞到行人,馬上的一個少女向行人點頭示歉。霍興安覺得那個女子十分像悅兒,便不禁多看了幾眼。待他想走上前仔細分辨時,那少女和另一匹馬上的人卻又打馬拐進了另一條街道。

一時間,霍興安有點神情恍惚,腳步也遲滯了,心想,難道那個女子真的是悅兒?他恨不能騎馬跟過去,直怨自己剛才沒有試探的招呼一聲。

他們走過集市,穿過幾條街,來到一處院門前。門前一個挽著雙髻的女童看見芊兒,和她說了幾句霍興安聽不懂的暗語,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時,霍興安看見剛才的兩匹馬不知從哪裏又拐了出來,向這邊走來。霍興安站住了,等他們走過來,走近了,仔細一看,馬上的兩個女子都不是悅兒,隻是其中一個帶點悅兒的模樣而已。他心裏歎了口氣,看著兩匹馬走了過去。

霍興安回頭,忽然聽見頭上一響,頭發被鞭子打散了開來。他轉身,看見芊兒站在院門裏,剛才戲謔的那一鞭飛縮回她的手裏。霍興安摸了摸散下的頭發,門裏的女童咯咯直笑。

他走進院裏,芊兒道:“原來你也是一個登徒子!”

“什麼?什麼登徒子?”霍興安不懂她說的。

“看到美色便挪不開眼。”

霍興安明白過來,道:“那個人很像悅兒,我還以為是悅兒……”

裏麵一個中年婦人迎了上來,芊兒叫了聲“五娘”。那婦人歡喜的把著芊兒的胳膊問長問短。當她向霍興安看來的時候,芊兒介紹道:“這是霍家子。”

似乎那個五娘對芊兒的這種稱呼習以為常了,隻是淡淡一笑:“霍公子,幸會了!”

“在下霍興安,幸會!”霍興安抱拳道。

五娘向他還禮:“霍公子器宇不凡,可謂少年俊才,寒舍有幸,快裏麵請。”

她將他們迎進堂屋,並吩咐人去沏茶。樵老兒也自去拴車喂馬。

五娘和芊兒寒暄了一番後,講到了藺四娘的事。五娘說:“蒙古的國師派人來過這裏,說要和拜月教結盟,並在巫山大會上推選勃術巴做盟主,我見他們居心不良,便將他們趕走了,他們留下狠話說,如果教主不答應,就是與蒙古為敵,遲早要將拜月教收入囊中,或者把拜月教掃蕩幹淨。最近聽說邱七娘遇害了,教主又很長時間不露麵,不知怎樣,我們都非常擔心。”

芊兒道:“我也在找四娘,她可能去了青城山。”

“那我帶些人,和你一起去吧。”

“那也好。”

見拜月教的人對芊兒都很恭敬,霍興安心想,看來芊兒在教中的地位很高。

芊兒和五娘說著話,將他冷落在一邊,霍興安隻好不停的喝茶。直到五娘離開屋子,芊兒也沒提到他一句。

霍興安起身相送五娘,回到門邊時,芊兒在一旁冷冷道:“這會兒沒人說話了,你可有時間好好的想你的悅兒了。”

霍興安知道她在揶揄,心下無奈。

見他不回應,芊兒道:“是不是,霍家子?”

“芊兒姑娘,”霍興安央求道,“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稱呼?”剛才芊兒當著拜月教眾人的麵叫他霍家子,霍興安覺得很是羞赧。

芊兒道:“對男人我都是這麼稱呼,你是不是希望我稱呼你公子呀?”

霍興安拿她沒有辦法:“哎,那隨你怎麼叫好了。”

芊兒哼了一聲:“如果我不喜歡的人,連稱呼都沒有。”

“看來,你是喜歡我嘍?”

芊兒怒道,“胡說!”

“是你自己說的。”

她哼了一聲,鞭子“嗖”的飛了過來。

霍興安心道,她隻要一哼,差不多便是出手的時候。好在他現在已經習慣了她動不動就不約而至的鞭子,反應也快了許多,鞭稍未到,他已縱身閃開。

“這次倒閃的很快!”

“姑娘不要動不動就甩鞭子好不好?”

“我的鞭子,想什麼時候甩出呢,就什麼時候甩出。”

霍興安保持著隨時能躲開的距離。“芊兒姑娘鞭法一絕,興安甘拜下風。”

芊兒收卷了回影鞭,見霍興安還站在房間的那邊,道:“你要一直離我那麼遠嗎?”

“姑娘鞭子那麼快。”

“輕功好的人,根本不用離那麼遠。”

“我輕功本來就不好,”霍興安苦笑道,“哪有姑娘身手敏捷。”

芊兒輕哼一聲,坐回椅子上。

見她不再發怒,霍興安也走了回來。他坐下來,端起茶碗,發現茶碗裏沒了茶水。他不願喊人來添,索性不喝了。

見他放下了茶碗,芊兒將她一直沒動的茶碗推給他:“給。”

霍興安心說,她有時忽然對自己蠻橫起來,有時卻又忽然對自己親切起來,真是摸不透她的脾氣。“多謝。”他接過茶碗。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芊兒道。

霍興安不由的好笑:“你怎麼知道我心裏想的什麼?”

“當然知道。”

“那,我心裏在想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芊兒一句話又將他噎住了。

“好吧,我知道芊兒姑娘聰明過人。”

“你知道就好。”

當夜,在拜月教的住處,霍興安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總想著白天遇見那個騎馬女子的情景。雖然那個女子不是悅兒,但他多麼希望那個人是悅兒。悅兒已經離開他很長時間了,但他的心裏,仍然時時刻刻牽掛著她。他想,也許今生今世,不一定能再見到悅兒了,但今生今世,如果再也見不到悅兒,他又如何能甘心?他想澄清一切,但一切真的能挽回嗎?他想重溫一切,但一切真的能重現嗎?他心裏又深深的痛起來。

他做了一個夢,夢裏,滾滾鐵騎如洪流而去,而在那滾滾鐵騎中,悅兒不時的回頭,對他哀聲喊道:公子,來救我,救我啊……

他流著淚,喊著遠去的悅兒,難過的喊著,憤怒的喊著,無力的喊著,直到一支箭射來,插在他的胸口……他仍然在喊她的名字。

他驚醒了,發現床邊站著一個少女,神情憂傷而憐惜的看著他:“公子,我在這兒。”

他驚喜的看著她:“悅兒,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悅兒用袖口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說:“公子,是悅兒,悅兒一直在你的身邊呢,你不要難過,悅兒再也不離開你了,好嗎?”

他把住悅兒的手,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悅兒,你真的不再離開了嗎?”

悅兒點點頭:“公子,我們一起回天目山吧。”

他微笑起來,對自己說:“這不是夢,不是夢。”他按住胸口,抑製住激動,再看悅兒時,周圍卻忽然一片漆黑,他手中也空了。

他茫然的喊了聲“悅兒”,卻見兩隻燈籠在黑暗中亮起,燈光中,眼前的悅兒帶著滿臉愕然正一步步的向後退去,“不!”他說,“那不是真的!”但是悅兒隨著燈光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霍興安在一個接一個的夢中看見了亦真亦幻的悅兒,卻又一次又一次的和她分離。

月光靜靜的照在他的臉上。

他沉睡的臉上,有一滴隻有月光才得以窺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