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歐陽芾傻傻視她,她笑出來:“這些是我母親的言論,我才不信,我自是要通過讀書,讓未來夫君高看我一眼。”
歐陽芾也笑起來,為富清殊成熟下難得顯露的稚氣。
狄青之事後再見馮京,歐陽芾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快,反倒是馮京擔心之前惹得歐陽芾失望,又對她連連作以解釋。
歐陽芾不忍他如此放低身段,遂讓他到城東給自己帶包段家鋪子的蜜餞,說這樣自己便不生氣。
馮京當然是去了。
溫儀吃著歐陽芾分享來的蜜餞,評價道:“馮學士可真不錯,不是麼?”
“是,”歐陽芾道,“他很好。”
馮母朱氏這兩日來過一次溫家畫樓,彼時歐陽芾正在樓上小廂房中臨摹一張古畫。
溫儀悄悄差人前來告知歐陽芾,歐陽芾下樓時,朱氏正由馮京攙挽著,和溫父交談甚歡。
“我兒去年在貴樓購了幅畫,送作我的生辰禮,我見那畫中之景精巧別致,頗具新意,一直愛不釋手,今日特來畫樓再瞧瞧,欲尋些類似作品。”
“您客氣了,小店裏每一幅畫皆為畫師匠心獨運、獨一無二之作,二位若不嫌棄,可在店內盡情觀賞,如遇合適心意的,能帶走一兩幅,更是緣分。”溫父客氣道,餘光瞥見歐陽芾身影,與朱氏介紹道,“這位便是上次您那幅畫的畫師,歐陽姑娘。”
朱氏側身朝歐陽芾打量過來:“早聽我兒誇讚這位畫師是位不同凡俗的女子,今日一見,果真靈秀俊氣,如花似玉。”
“娘。”馮京想止住她的話,卻被朱氏反念叨回去,“怎麼,說也不讓說麼。”
“您誤會了,伯母,您的兒子誇我隻能證明您的兒子是個善良的人,不能證明我如何。”歐陽芾向她解釋,引得朱氏直笑漣漣。
歐陽芾帶著朱氏逐一介紹樓中作品,馮京隨在後麵,聽她為自己母親大略分析每幅畫的內容與畫功,又詢問他母親喜歡什麼,可預先定製畫樣。
“歐陽姑娘如此才情卓越,真不愧為歐陽公培養出來的娘子,”朱氏眉目慈愛牽著她的手,溫柔觸感傳遞至歐陽芾手上,“我見歐陽姑娘年歲也差不多了,不知可考慮過婚嫁之事?”
馮京的目光隨著朱氏這句話定定投在歐陽芾身上。
“我未怎麼考慮。”歐陽芾尷尬道。
“你們年輕人自不愛考慮這些,我知曉,年輕人皆愛忙些自己的事,我兒也這樣。”
歐陽芾瞧了馮京一眼,憋笑道:“是。”
“不知歐陽姑娘是否有意一直寫畫,往後出了閨閣也這般時常在外忙碌嗎?”朱氏問。
歐陽芾滯住。馮京見此,立時道:“娘,您問這些做什麼?”
“隻問問罷了,歐陽姑娘還未急,你急什麼。”
歐陽芾縮了縮脖:“我還未想過”
“無事,成了家自然便會收心的。”朱氏拍拍她手背,寬柔的手掌仍然溫暖,隻傳遞不至歐陽芾手上了。
馮京無奈道:“娘,這種事情急不得,需慢慢來。”
“是,當然得慢慢來。”朱氏好脾氣道。
馮京目光轉向歐陽芾,發覺她正仰頭看著自己,視線對上的一刻,她下意識笑了,笑容如往常般溫煦。
他無端心漏一拍,他知曉,他喜歡她的笑。
他喜歡她。
雨災結束,歐陽發亦回國子監讀書,然讀了不多日,休沐回家時,他卻又忙著往外跑。
歐陽芾好奇問他去做什麼。“胡先生病倒了,我欲同和甫明日一道去探望他。”歐陽發一副認真表情,不似有假。
“病倒了?”
“嗯,據聞是積勞所致,所幸並不嚴重,休息段時日,調養好身子大抵便無礙。”
憶及去歲偷溜進太學聽課,被胡瑗發現之事,那張寬善慈祥的麵容至今仍深深存於歐陽芾腦海,她想了想道:“我能一起去嗎?”
胡瑗的家在離國子監不遠處,選居於此是為方便日常於國子學和太學間行走。胡瑗今已耳順之年,一生傳道受業,開辦學府,朝中半數官員皆出自其門下,雖製定嚴格校規,然其本人私底下卻是位德行高尚、隨和淳厚的老人。
歐陽芾跟在王安禮和歐陽發身後到達胡瑗家時,其家人告知胡先生目前還不便下榻行走,三人遂入室內,與胡瑗依次問安。
胡瑗看上去未如去歲精神,然口齒清晰,亦能與三人玩笑閑談,眼神更是老而不衰,一眼便認出歐陽芾來,弄得歐陽芾笑也不是,尷尬也不是,最後大有縮在另外二人身後不出來的架勢。
許久,胡瑗終道:“你們去吧,用功讀書,莫讓我耽誤你們時間。”
“是。”王安禮與歐陽發恭敬作揖。
歐陽芾也欲跟著離開,卻意外被胡瑗單獨叫下。胡瑗向她招手,示意她走至近前來,於是歐陽芾坐在榻沿,與胡瑗平身相對。這情景令歐陽芾想到往昔,仿佛在醫院病榻前探望患病的老人,使她感到親切又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