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腦裏大約有一隻小本子,上麵钜細靡遺寫滿了《葉知春的喜好與厭惡清單》。而他本人極具科學精神,總在留心觀察她對待一切事物的反應。
會在水果盤裏隻剩下木瓜時,總結道:“哦,喜歡草莓和蜜瓜,不愛木瓜。”
於是下一次,他會把盤子裏的木瓜都吃掉,隻留下草莓和蜜瓜。
他看出她不愛吃蔬菜,一邊說“不吃蔬菜可不行”,一邊絞盡腦汁每天換著種類打菜,像科學家做實驗一樣,今天試小白菜,明天試苕尖,後天試南瓜葉子……
最後總算發現,葉知春勉為其難能接受娃娃菜,理由是“娃娃菜,沒什麼,味道”。
最討厭的蔬菜是豌豆尖,理由也很可笑——“豌豆尖,太有,性格。煮在,湯裏,湯裏,都是它,的味道,炒進菜裏,肉都被,它汙染。”
袁山河:“……”
真不愧是公主。
他把她喜愛的東西都堆在她麵前,而她不愛吃的,他統統笑納。
其實葉知春並沒有這麼講究,過去學琴,常在國外,隻要能填飽肚子,哪有那麼講究?但她像個頑劣的孩童,心知肚明隻要哇哇大哭,大人就一定會給糖吃。
於是她任性地挑三揀四,每當看見袁山河妥協的表情,舉手投降的樣子,心情就像中了六|合|彩。
住院以後,人生隻剩下一片晦暗,而袁山河是一束光。
他將她照亮。
住——
病房就是病房,再昂貴,再豪華,也改變不了它是病房的事實。
葉知春在這裏呆了一整年,聞到空氣裏的消毒水味道就想砸東西。
可是漸漸地,它也因為袁山河的存在變得可愛起來。
起初他抱了隻公仔來,神氣地放在她的床頭,“喏,拿去。”
“這是——”
“醫院對麵的便利店新進了娃娃機,我剛抓的。”
“厲害。”葉知春豎起大拇指。
“是吧?我也覺得自己挺厲害。”
袁山河很樂觀,誇他兩句就能上天,可惜葉知春慢吞吞問了句:“抓了幾次,抓著的?”
肉眼可見,袁山河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間,然後雲淡風輕說:“沒幾次。”
“沒幾次,是幾次?”
門外的王娜端著盤子走進來,嘻嘻一笑:“我聽說也就三四十次吧。”
袁山河:“……”
葉知春噗嗤一聲笑出來,“聽誰,說的?”
王娜指指樓上:“我之前在十四樓輪科呢,認識不少人,聽王叔說的。他說山河哥抓娃娃的時候,他正好去買牛奶。”
王娜模仿王叔的語氣,粗聲粗氣說:“我問那小子,是不是準備在娃娃機前頭傾家蕩產了,他跟我說,‘老子不信邪了,今天非要抓’——”
話音未落,袁山河拎著王娜的衣領往外走,“娜娜,跟我出來談談心。”
病房裏傳來葉知春快樂的大笑聲,很久很久都沒有停下來。
於是袁山河站在病房外,看著王娜皺著小鼻子衝他討好一笑,“哎呀,不是故意損你的啦,別生氣,別生氣哈!”
忽然就氣不起來了。
一部分是因為王娜賣萌,另一部分原因是,住在這間病房裏的姑娘,似乎很久很久沒有露出過這樣爽朗的笑聲。
他把手揣進褲兜裏,斜眼看王娜,“給你記一功。”
“啊?記什麼功?”
“下次給你也抓一隻。”
葉知春留下了這隻來自娃娃機的藍胖子,公仔的眼睛都做得歪歪斜斜,一看就是粗糙的盜版。可是不要緊,她自帶濾鏡,就好像又老又瘦的袁山河,在她眼裏是個英俊的浪子,這隻糟糕的哆啦A夢於她而言也能算得上醜萌。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最怕浪子忽然的回頭,最怕冰山忽然的溫柔。
接受了那隻公仔以後,病房裏一點一點多出了色彩。
袁山河喜歡溜達,仿佛這尋常的世界總有細枝末節的美麗以供探尋。他會在花鳥市場傍晚打折時,帶著一束不那麼新鮮的花回到醫院,一邊插在單人病房的床頭櫃上,一邊喜滋滋地說:“猜猜這束多少錢?”
“二十?”
“錯,是五塊!”他像從超市裏搶來打折商品的大媽們一樣,驕傲地說,“五塊錢買這麼一大把,怎麼樣,我是不是很會過日子?”
葉知春:“……”
嘴角抽動兩下,她開始狂笑不止,眼淚都出來時,才抬頭看見袁山河的表情。
他溫柔地望著她,眼底是一片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