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間好(1 / 3)

葉知春活過來了。

人活著就離不開衣食住行,過去一整年,葉知春不曾在意過吃什麼,穿什麼,住的隻有病房,坐在輪椅上哪都去不了。

而今,一切都因袁山河的出現而改變。

衣——

葉知春第一次對母親提出要求:“媽媽,明天給我帶一條裙子來吧。”

母親一怔,“裙子?”

“我不想總穿病號服。”

母親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看見女兒側頭望著和煦的窗外,“天氣暖和了,我想穿裙子,最好是淺綠色的那種。”

說這話時,她不自覺彎起嘴角。

隔日,葉知春穿上了母親帶來的綠裙子。

袁山河來病房找她時,她正費勁地攀住扶手,一點一點往前挪動僵硬的腳。視線接觸到那身淺而明亮的綠,袁山河一怔,停在病房外。

褪去條紋病服,葉知春不再是個病人。

她和這個年紀的所有女孩子一樣,即便不施粉黛,也閃耀著青春的光彩。

綠裙子是舊衣服了,過去合身,如今略顯寬大。她一動,裙擺激蕩,像朵綻放的花。

袁山河一時沒能踏進病房,失神好一陣,直到葉知春腳下虛浮,身子一晃,他一個箭步衝上來,在她跌倒前抱住了她。

可惜他也瘦得可憐,扶不住,最後兩人雙雙倒在地上。

好在袁山河很有紳士風度,下意識當人肉墊子,葉知春倒在了他的腿上。

兩人同時叫出了聲。

四目相對時,袁山河揉著屁股,問:“我墊在下麵,你叫什麼?”

葉知春也揉屁股,“墊下麵,什麼用?這麼瘦,硌得我,屁股疼。”

她講話越發流利了,雖然隻能三個字三個字地念,像小孩兒念三字經似的。

袁山河又好氣又好笑:“所以還是我不對了?”

“那可不?”

“我說公主,你可真不講道理。”

“你都說,我是,公主了——”某人翹尾巴,“公主,講什麼,道理啊?”

“是是是,公主不需要講道理,活該我當人肉墊子。”袁山河失笑,“敢問公主,打算什麼時候起來?我這麼瘦,你不嫌硌屁股了?”

葉知春這才發現自己還坐在人家腿上,麵上一紅,攀住扶手,手忙腳亂想站起來,最後還是在袁山河的幫助下才站起身。

她留意到袁山河多看了兩眼裙擺下方。

因為長期坐輪椅,腿上的肌肉早已萎縮,裙擺下露出兩隻纖細的腳踝,像小雞爪子似的。

葉知春心頭一跳,下意識扯動裙擺,想要遮住它們。

自卑,慌亂,懊悔,諸多情緒湧上心頭。

真可笑,她怎麼會想要穿裙子?這樣的腿,這樣畸形的身體,她憑什麼穿裙子?

握住裙擺的手忍不住發顫,葉知春強裝鎮定,卻遮掩不住瞬間低落的情緒。

直到有人伸出手來,輕快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將它拉離裙子。

兩人的體溫形成鮮明對比,大的那隻滾燙,小的那隻冰涼,還帶著顫意。隻是說來奇怪,在他握住她的那一瞬間,她的手奇異地不抖了。

像是紅日初升,春冰瓦解,他用一片旭日融化了她。

袁山河對她說:“很好看。”

“裙子很好看,你也是,葉知春。”

並不是什麼熱情洋溢的讚美,在過去的日子裏,追她的男性不計其數,每一個都有比這更動聽的話語。

但沒有哪一句,沒有哪個字,比這樣平實的讚美更令她動容。

葉知春望進那雙眼底,看見一片坦蕩的真摯。

不知為何,明明是喜悅的時刻,她忽然眼眶一熱,幾欲落下淚來。

食——

生病之後,葉知春毫不在意自己吃下些什麼。事實上,她經常情緒失控,動輒打翻餐盤,抗拒進食,病房裏永遠一片狼藉。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在意自己每天吃了些什麼。

大概是袁山河對她說:“女孩子太瘦不好看。”她便下意識從餐盤裏挑肉吃。

他捧著從食堂打來的飯菜,一一擺在她的小餐桌上。

葉知春一看就皺眉,不滿地敲盤子:“不吃,苦瓜。”

“我吃。”

“也不吃,菠菜。”

“我吃。”

“西紅柿,真多。”

“你吃蛋,我吃西紅柿,行了吧?”

葉知春翹起嘴角,把那盤紅燒肉往自己麵前扒拉扒拉,“這個,我的!”

袁山河哈哈大笑,“你的你的,都給你。知道你愛吃肉,特意多打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