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曾國藩,“就算‘變’了,可有的事兒,老睿親王做不成,嗯,鼇某人也做不成,難道,今,就有人做得成了?”
“國初八旗鼎立,老睿親王看去權勢熏灼,其實真正掌握的,不過兩白旗而已,若無大義名分,其餘六旗,為什麼要聽他的?鼇拜,哼哼,一介莽夫罷了!猶如一個少年,隻拎得起二三十斤的物件,卻硬要舞弄七八十斤的大錘,哪有不砸到自個兒的道理?”
頓了一頓,繼續道:“如今,在那支十萬強軍麵前,‘八旗’二字,還能派什麼用場?某人的手段和……簾眷,又豈是鼇拜可以比擬的?如今,真正能夠叫某人忌憚的,乃是爵相以下各地方督撫——爵相,這裏邊,十個有九個,可都是漢人!”
“你是,定漢語為‘通用語’,是為了——”
“正是——收買人心!”
過了半響,曾國藩緩緩地點了點頭。
“爵相請想一想,定漢語為‘通用語’的上諭明發之後,全下的漢人,目關某人何如?別人不——”
到這兒,趙烈文微微一頓,笑了一笑,“單我趙烈文,對關逸軒,已是著實心儀,是……死心塌地,亦不為過。”
死心塌地?
這個詞兒,出乎曾國藩的意料,他的嘴角,輕輕地扯動了一下,心頭泛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微妙的神情和動作,沒有逃過趙烈文的眼睛。
“爵相,”趙烈文凝視著曾國藩,“若真有一,有人……行王莽、曹操之事,不知爵相何以自處?”
這話問的!
曾滌生可是大大的忠臣,若真出了王莽、曹操之類的逆賊,理所當然,起兵勤王啊!
然而曾國藩卻是這麼回答的:“哪裏會有什麼王莽、曹操之事?王莽,外戚;曹操,閹豎之子耳。”
趙烈文的眼睛亮了起來。
千古之下,王莽和曹操被目為“逆賊”,他們的身份是重要的原因。外戚和閹宦,當然是沒有資格“問鼎”的。
那麼,誰才有資格呢?
宗室。
所以,就算有人行“王莽、曹操之事”,那也不能算是“王莽、曹操之事”。
因為,某人是宗室啊。
至於這個“宗室”姓什麼,暫時選擇性遺忘,反正,某人的“宗室”又不是俺曾滌生封的。
“爵相睿見!‘上頭’就算有了什麼……變動,那也是人家自個兒……鬧家務,關咱們什麼事兒?”
鬧家務?
這個法有意思,曾國藩微微頷首。
“爵相,”趙烈文,“我突然想起一則故老相傳,不曉得爵相聽過沒有?”
“哪一則?”
“太祖攻滅葉赫之時,葉赫貝勒布揚古,臨終前發下血咒:‘我葉赫隻剩一女子,滅建州者,亦為葉赫也’。”
曾國藩目光閃爍:如今的聖母皇太後,不就是葉赫那拉氏麼?
他輕輕搖頭:“道難知,自該敬畏命,不過……齊東野語,不足為憑。”
趙烈文微微一笑,道:“還有人,太祖修‘堂子’的時候,挖出過一塊石碑,上書‘滅建州者葉赫’。”
“本朝定鼎之前,”曾國藩沉吟道,“葉赫、建州二部,彼此攻伐,恩怨糾纏,兩百年下來,生出一些古怪傳聞,不足為奇,不過,當不得真的。”
頓了一頓,緩緩道:“惠甫,我曉得你的意思。你是,某氏和某人,會勾連起來,在‘上頭’做出什麼……大的變動?嗯,這一層,我就不敢苟同了——我以為,到時候,情形隻怕會正正倒了過來。”
趙烈文目光一跳:“請爵帥訓教。”
“都是滿洲人,兩百年前的舊怨,時至今日,哪個還會在意?若你一語成讖,來日真有什麼大的變動,隻怕是……嘿嘿,今日執子之手,異日視汝仇讎!”
趙烈文急速地轉著念頭,過了片刻,重重點頭:“爵相洞鑒若火!”
“不過,”曾國藩幹澀的聲音,猶如一段劈柴,“你得對:不管怎麼樣,都是人家鬧家務罷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