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金甌已缺總須補(1 / 2)

曾國藩和自己最親信的幕僚趙烈文,就定漢語為“通用語”,密談於保定直隸總督府,幾乎就在同時,千裏之外,武昌湖廣總督府內,李鴻章和自己最親信的幕僚周馥,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之前,”李鴻章,“厲禁八旗女子纏足的上諭明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其中頗有指桑罵槐、敲山震虎之意——指旗人的桑,罵漢人的槐;敲旗人的山,震漢人的虎。”

頓了一頓,繼續道:“那個時候,我還以為,上頭的事兒,借此……扶滿抑漢,現在看來,全然想左了!”

周馥點了點頭,道:“京裏邊兒的消息,是不久之後,就會仿順治二年和康熙三年的例,‘旗漢一體,不分畛域’,一律禁止纏足。有了定漢語為‘通用語’在前邊打底,禁止纏足的阻力,就會許多——至少,對這個事兒,不論有多少人、又有多麼不滿,也不能扯到‘扶滿抑漢’上頭去。”

“軒王的想頭,”李鴻章沉吟道,“還真是……特出!看來,他是真心要女人出來做事情的了。”

“是!”周馥,“江浙那邊,已經確實了:要辦新式的繅絲廠,機器用法國的‘直繅機’;工人呢,一律請當地的青年女子——如果纏了足,還怎麼能夠到工廠裏做工?”

“新式繅絲廠辦了起來,”李鴻章目光炯炯,“江浙一帶,不論經濟還是民生。格局統統都要大變了!軒王居然能夠動當地絲商,棄土法,辦新廠,真正……了不起!不曉得,他是怎麼做到的?”

“大約不脫軟硬兼施、連哄帶嚇這一套吧。”周馥微微一笑。“據,軒王拿了‘直繅機’繅出來的絲,給當地的絲商看——白,滑,不斷線,不起毛。土絲萬萬比不得!軒王,如果不盡早改弦更張,不出三年,江浙的絲商,不論大。飯碗統統要打得粉碎了!一班大絲商被嚇到了,終於接受了軒王劃下的道道。”

頓了一頓,繼續道:“大頭子就範了,其餘中絲戶,自然唯他們馬首是瞻。”

“嗯,擒賊先擒王。”

“是。”

“女子走出家門,到工廠裏做工,拋頭露麵。嗯,那邊兒的人,有沒有什麼議論呢?”

“自然議論紛紛。”周馥,“不過,‘絲業公會’得妙:繅絲廠‘封閉式管理’,外人進不去,同在家裏又有什麼分別?所以,女子進工廠做工。不算‘拋頭露麵’!”

李鴻章哈哈一笑,道:“這叫‘硬拗’了。”

周馥也笑:“是。不過,拗得頗有效用!江浙一帶。養蠶繅絲人家,要和繭行、絲行打交道,女子拋頭露麵,本就家常便飯,不算什麼太大不了的事情。現在又有了這麼個頭,進工廠做工,就更加理直氣壯了。”

“據,派到美利堅的‘留學生’,裏邊還有女子的名額?”

“是。”

“把女兒送到萬裏之外,一個人呆在異國他鄉——嗯,不曉得是什麼樣的人家,才肯這麼做呢?”

“這個,呃,還沒有確實的消息。”

李鴻章抬起頭來,微微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玉山,你確實認為,禁止纏足一事,我該主動上折,首倡其議?”

“是,爵相。”周馥鄭重道,“禁止纏足,是‘旗漢一體,不分畛域’,可是,誰都明白,旗人纏足者寥寥無幾,禁止纏足,其實是針對漢人的。若有漢員聲望隆重者主動倡議,此舉理愈直,氣愈壯,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對朝廷來,這個忙,可就幫的大了!對軒王本人來,這份人情,也實在是不。”

頓了一頓,繼續道:“此舉既無抑漢之意,又似乎確有其必要,首倡其議,力讚其成,庶幾功德一件。”

李鴻章微微一笑,沉吟了一下,道:“就怕……和康熙三年那次一樣,不過兩、三年光景,‘上頭’便受不了下麵的聒噪,由禁而馳,前功盡廢。到時候,我這個首倡其議的人,不但白得罪人,還會被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