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進是退,程家的局勢已是惡性循環,除非他日程沅所出之子能榮登大位,否則也難阻程家的未來向著更壞的地方沒落。
林雲熙越想越是痛快,太皇太後從前如何對她,她如今如樣報還,跌了這樣重的一記,隻怕那位風光多年的老人家許久都沒有的謀劃成空的滋味了吧?
她掩下唇邊一閃而逝的笑意與快慰,麵上故意露出幾分嬌嗔酸意,道:“倒不敢說您不偏心了,經緯天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大慮克就曰貞,不隱無屈曰貞,都是寓意極好的字,隻怕宮裏也沒幾個姐妹有此殊榮了。”
慶豐帝一邊伸手去揉她頭發,一邊笑道:“這就醋上了?你要不喜歡,朕不見她就是。”
林雲熙微微一愣,順勢靠進他懷裏,輕輕捶了他一記,“我才沒那麼小氣。隻一樣,她若與我相處不來,我是萬萬懶得理會她的。到時候您可別怪我欺負人。”
慶豐帝一味順著哄她,柔聲道:“是是是,都聽你的。”
四月二十三即有明旨發出,分封秀女,延尉卿程和之女程沅為從二品夫人;著作郎崔宴之女崔氏、太史令中郎楊閔言之女楊氏為芳儀;賀縣功曹書佐秦孝仁之女秦氏為貴人,沂州別駕杜渾之女杜氏、臨潭縣令劉鬆恒之女劉氏、文安郡果毅都尉於漢真之女於氏皆為良人。
未幾,七人入宮循例參拜後妃,重華宮中諸妃皆在,茶水換了兩遍,文貞夫人程沅卻久久不至。麗修容素來不愛在這些場麵上多費功夫,神色不免難看,冷笑道:“果然是太皇太後家的娘子,這等禮儀規矩,倒叫妾身見識了。”
嬪妃們也不免心下嘀咕,婉容華一向替皇後聲張,微微一笑道:“興許有什麼要緊事耽誤了行禮的時辰罷。程家妹妹養在太皇太後膝前,自然是千嬌萬寵。小女兒家的,哪個行事不是毛毛躁躁能顧得周全?隻是竟忘了遣人來請罪,叫諸位姐妹好等。”
林雲熙低頭喝茶,敬和夫人自晉封以來不再得寵,輕易不肯卷入是非之中,聽她這樣說,也隻是道:“或許是有急事罷。”
忻婕妤小產未愈、甄容華臥病休養、原婕妤又素來謹守本分、沉默寡言,其餘諸人身份不夠,一時殿中竟無人應和。
皇後雖未作色,卻極冷淡得道了一句,“無妨,既為宮嬪,自有司禮嬤嬤教導。”
婉容華道:“娘娘說的是。妾身瞧著其他幾位妹妹靜候良久,想必也勞累了,不如叫她們先過了禮。至於程家妹妹,日子還長,不怕沒有見麵的機會。”
那六人垂手默立多時,楊、崔兩位芳儀尚站得穩穩當當,儀姿綽約恭謹如舊,秦貴人等不免額上見汗,腿腳酸軟,搖搖欲墜,聽婉容華進言,不由神色一振。
皇後沉吟片刻,淡淡笑道:“容華說的在理。”
竟真的不管程沅,命六人先行行禮參拜。
林雲熙細細打量一番,楊、秦二人果然容儀遠超眾人。楊氏眸如星子,明眸秋水,皎皎如月之華,明麗淑雅;秦氏膚如凝脂,眉如翠羽,灼灼似春風桃李,豔光逼人。崔氏雖不及此二人,亦是柳眉玉麵,氣若幽蘭,相比而言,杜氏秀麗窈窕、劉氏眉目如畫、於氏嬌弱楚楚就不夠起眼了。
敬和夫人忍不住語中微酸道:“今年這些妹妹個個都這樣出挑。”
婉容華笑道:“可不是,妹妹們年輕貌美,倒顯得咱們成了燒糊了的卷子似的。”
楊芳儀臉上笑吟吟答道:“妾身等年輕不懂事,哪裏敢與姐姐們相比?容華才貌雙全,自然是勝過妹妹們百倍的。”
婉容華眼風一厲,才要開口,麗修容清清冷冷刺了她一句道:“怎麼?容華才虛長她們幾歲,就覺得自己老了?”
婉容華被噎得臉色微青,到底不再說什麼了。
又坐了半個時辰,方有一位壽安宮的老嬤嬤前來回話道:“夫人病重,難以起身。太皇太後已請了太醫,暫且將夫人接過去休養了。”
皇後含笑道:“照顧嬪禦原是我的職責,怎敢勞煩皇祖母?我明日便去向她老人家請安。程妹妹宮裏伺候的人不少,又有太醫悉心照拂,想必不久便會好的。”打發眾人散了。
林雲熙與敬和夫人一前一後出了殿門,天光朗朗晴好,敬和夫人眉間卻帶幾分鬱色,低低歎了一口氣,小聲與林雲熙道:“才過了幾天太平日子,又要折騰。”
林雲熙斜睨了她一眼,笑道:“你急什麼?”
敬和夫人道:“我如今不得寵,但總歸聖人還算敬我,能有什麼好想的?”遙遙往秦貴人哪裏瞥了一眼,“我宮裏新來了這麼個人,雖統共見了沒幾回,模樣人品還真是出色得很。不怕昭儀笑話,我總要為以後做打算。”
林雲熙微微吃驚,又見敬和夫人臉上帶了幾分試探、討好之意,心下明了,挑眉笑道:“不想夫人還有如此心性。”
見林雲熙不肯應承,敬和夫人也不灰心意外。自秦貴人入了她宮裏,她就有這份心思了,然而她失寵已久,在慶豐帝麵前分量不夠,想要引薦、提攜秦氏,竟沒有什麼良策,滿宮裏唯有林雲熙與她還算有幾分交情,自然要來求一求。隻是林雲熙不應,也在敬和夫人預料之內,原本兩人相予就不是十分的誠心,別人更沒有平白伸手幫她的道理,心裏默默道:“少不得要為昭儀出力。隻若能辦得成,也是理所應當。”
麵上仍是笑吟吟道:“妹妹有聖人寵愛,又福緣深厚,萬事不必愁。我就不一樣了,後半輩子總要尋個依靠,免得老來淒涼。”
林雲熙隻微微一笑道:“夫人還年輕呢。”
正說著話,秦貴人已辭別諸人,往敬和夫人這裏來了。她們同住一殿,敬和夫人居主殿,她居偏殿,事事都要恭敬遵從,請安也同進同出,在後侍奉。
秦貴人低眉斂目,嫋嫋福身拜道:“昭儀頤安。”又拜敬和夫人,“夫人萬福。”
林雲熙淡淡“嗯”了一聲,敬和夫人忙去挽她的手,笑道:“快快起來,不必多禮。”
林雲熙望了兩人一眼,敬和夫人慈善和氣,秦氏笑意嫣然,帶著幾分靦腆,叫人憐愛,倒真像是對親姐妹了。不由道:“這才幾天,你們感情倒好。”
秦貴人微微欠身,看向敬和夫人眼中滿是真誠,笑道:“昭儀容稟,甄姐姐和善體貼,待欠妾身極好。妾身新來宮中,頗有不安惶恐,多虧了甄姐姐悉心照拂,妾身很是感激。”一番話落落大方,頗為得體。
林雲熙衝敬和夫人笑道:“她倒是乖巧可人。我若是你,也要十分喜歡了。”
敬和夫人春風滿麵,喜盈盈道:“昭儀若覺得她能入眼,來日得了閑,再去昭陽殿給您請安。”
林雲熙隻笑不語,敬和夫人識趣,也就帶著秦貴人告退了。
青菱一邊扶著她上了轎輦,一邊道:“秦氏果真是個美人呢,難怪敬和夫人這樣上心要提攜她了。”
林雲熙嗤笑一聲,問她道:“你也覺得秦氏好?”
青菱略有不解道:“奴婢觀其言行,雖稱不上氣度非常,也尋不出錯處,倒是極端莊得體的。”
林雲熙垂目微微一笑,道:“是啊。碧玉小家女,入宮乍見天家富貴,竟無絲毫惶恐矯作之態。難得難得,確實十分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