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姑姑唇角多了一絲諷意,但不過一瞬而逝:“宮裏人嚼舌頭,想來不是什麼好話,宮中殿宇又多如牛毛,聽到的更不知傳了幾耳朵。姑姑也聽過幾句,說太子殿下不對我們陸娘子上心,又說我們姑娘及笄要出宮了,算不得什麼宮裏人,見著都不需得行禮。”
春喜聽不出尤姑姑何意,不敢出聲。
“但姑姑提醒你。”
“我們宜春宮的陸娘子,是被太子殿下親自養著的。”
“殿下擔得是父親與兄長的責任,不是好吃好喝就算交代過去,而是嚴厲管教,向來什麼都看管在眼裏。”
“方才你也瞧見了,尚儀局的楊尚儀多大的官,但一直奉殿下的令跟在陸娘子身邊,請來教書的是崇文館的老太傅,連平日裏的功課也都是殿下親自教導解惑。”
“所以,以後若輪你到娘子身邊貼身伺候,要上心,切莫看娘子性子溫吞和善去耍什麼心眼,知道了嗎?”
尤姑姑知道有些人的嘴巴就是閑不住。
看小娘子的年歲快到出宮的日子了,也無所畏懼說些什麼話,擾得一些伺候的宮婢宮仆不甚用心。
自家小娘子向來又乖巧溫吞得很,事兒不被捅出來是從來不會說的。
要不是被她悄悄瞧見宮婢頗為不敬,這事得瞞到什麼時候?
哎。
尤姑姑又叮囑了不少,春喜都一一應著。
絮狀的大雪依舊簌簌得下,漸漸人遠去,也蓋住了遠去人的話。
而尤姑姑口中的陸娘子,也便是陸雲檀,正苦惱著怎麼躲過楊尚儀端上來的那碗煎得發黑、散著苦氣的濃藥。
“雖說陳太醫說您風寒漸好,可以停藥,但為保險起見,娘子還是喝了吧。”楊尚儀見陸雲檀細眉微蹙,便知她在想什麼,笑勸道。
看來逃不掉。
陸雲檀抿了抿朱唇,忍著喉間發澀之感,無奈道:“好吧,姑姑。”
於是伸手接過那定窯白瓷碗,皓腕上的白玉鑲金鐲順著動作輕滑,恰碰在碗壁,發出‘叮璫’脆響。
小娘子腕如凝脂,手如青蔥,就這麼輕搭在白瓷壁上,不施任何丹蔻的指甲是淡粉,瑩潤嬌嫩,與瓷器釉色的白潤交相輝映,甚是嬌俏可愛。
就算這樣的場景看過無數次,楊尚儀還是忍不住被吸引入神。
陸雲檀將湯藥一飲而盡,猶豫著將憋在心裏一日的問題問了出來:“楊姑姑,前幾日的那幾個婢子怎麼樣了?”
她記得,尤姑姑剛把事情捅出來,宜春宮這邊還未全部知曉,殿下那邊就派人來了。
派人將那幾個婢子全部帶走後,她便再也沒見著。
楊尚儀麵容覆了一層薄怒,語氣都裹著點點憤懣:“那幾個婢子耳根子軟、嘴不幹淨,該當死罪。殿下親自下的仗殺令,奴婢執的行,娘子放心,以後斷不會有這樣的話傳到娘子耳裏。”
可她們會在私下說。
說的也是有道理的,沒有什麼錯。
確實是因為母親與先皇後的情誼,殿下才接她入宮。
她沒名沒分卻住在東宮,不合禮數,不像樣子。
她是殿下唯一的汙點,是諫官每每攻擊他時拿出來必說的事,她是他的累贅,是沉重的包袱。
明年及笄出宮,殿下終於要擺脫她了,那真是個大喜事。
……
這都是對的。
堵得住一些人的嘴,堵不住一群人的嘴,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陸雲檀歎氣,沒再多說什麼,而是看向漏刻處。
隻看一眼。
不會多看。
但楊尚儀若是沒有注意到,她會再看一眼。
楊尚儀注意到了,解釋道:“今日奴婢路過通訓門,見臨近的橫街上停了不少官轎與馬匹,似乎還有中書丞大人家的仆從,想來今日明德殿中要商量不少政事,太子殿下應當會晚些來。”
陸雲檀輕嗯了聲,籠著身上的毛氅,圖那毛絨絨的舒適,也為遮掩脖頸間泛起的薄紅。
等那微熱褪去,心跳漸緩。
才從氅衣中伸出那白嫩的藕臂,翻著案前太傅留下的功課。
翻至一半,一道尖利的傳喚響起:“太子到!”
整個西殿宮婢奴仆立跪,陸雲檀領著楊尚儀等人也於正門前行福禮。
一瞬間闃寂無聲,隻剩下熏爐內獸炭燃燒得滋啦聲。
未過一會兒,織金烏皮履踏出的緩慢而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陸雲檀將頭壓得更低,略握緊出汗的手心。
低頭垂眸中,先映入眼簾的是白練長袍上那繁複華貴的九章章紋,隨之玉勾帶上那兩塊左右白玉魚符微碰發出清脆之響,恰就宛若其清冷之聲:“都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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